接风宴的第二天，我和李薇陷入了冷战。

说是冷战，其实更像是我单方面的沉默。她似乎也憋着一股气，认为我无理取闹，没有给她和她的“老同学”留面子。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陌生人。

公司里，气氛也变得微妙起来。

顾恒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烧到了项目部。周一早上，部门例会，顾恒端坐主位，西装革履，气场逼人。他先是照本宣科地肯定了部门过去的工作（语气敷衍），然后话锋一转，开始强调纪律、效率和“国际化视野”。

“我们有些同事，安于现状，缺乏进取心，工作方式老旧，这种思维必须扭转。”他说这话时，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我所在的方向。

几个平时就善于钻营的同事立刻点头附和，表忠心。

“为了提升项目管理的精细化水平，”顾恒顿了顿，宣布道，“所有项目经理手上的重点案子，从今天起，每天下班前需要向我提交一份详细的工作日报，包括但不限于项目进展、遇到的问题、下一步计划，甚至包括每项任务的时间节点和对接人。我要确保对每一个环节都了如指掌。”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细微的吸气声。日报本来就有，但现在这个要求，几乎意味着我们要花小半天时间来写报告，工作量激增，而且充满了不被信任的监视感。

“顾总，”我忍不住开口，“现有的周报和项目管理系统已经能够比较清晰地反映进度了。每日如此详细的日报，可能会占用大量的有效工作时间，影响项目推进效率。”

顾恒看向我，脸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林经理，效率不是靠减少汇报提升的，恰恰相反，精细化的管理正是为了剔除无效劳动，提升效率。如果你觉得工作量太大，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的时间管理能力？还是说，你手头上的项目，有什么不方便让我知道的细节？”

这话极其刁钻，直接将我的合理质疑扭曲成了能力不足或心有鬼胎。

几个同事低下头，掩饰脸上的表情。李薇坐在离顾恒不远的位置，她是部门的设计专员，也参加了会议。我看到她微微蹙了下眉，但什么也没说。

“我明白了，顾总。”我压下心头的火气，知道此时争辩毫无意义。

“明白就好。”顾恒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另外，城东那个‘锦溪园’的商业配套项目，之前一直是林经理负责的吧？”

锦溪园项目是我跟了快一年的重点项目，已经到了后期关键阶段，前期投入了无数心血。

“是的，顾总。”

“这个项目很重要，集团高层很关注。”顾恒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从今天起，这个项目由我亲自抓总负责，林经理你辅助。你尽快把所有的资料，包括所有的供应商清单、合同细节、谈判记录，整理好移交给我的助理。以后这个项目的所有决策，必须经过我的批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血往上涌。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下马威了，这是明目张胆地抢功劳！锦溪园项目前期最难啃的骨头都是我啃下来的，现在到了摘桃子的时候，他直接一脚把我踢开？

我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发作。我看向李薇，她正低头看着笔记本，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避开了我的目光。

“顾总，这个项目我一直跟进，情况比较熟悉，后期……”我还想争取一下。

顾恒直接打断了我，语气不容置疑：“正是因为到了后期，才更需要谨慎，不能出任何纰漏。林经理，执行命令吧。还是说，你对我的决定有意见？”

全会议室的人都看着我。

我知道，如果我此刻反抗，等待我的很可能就是直接卷铺盖走人。顾恒有这个权力，而他显然也在期待我这样做。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意见，顾总。我会尽快整理好资料。”

顾恒脸上露出一丝胜利者的微笑：“很好，散会。”

会议结束后，我坐在工位上，感觉胸口堵得厉害。周围的同事投来同情的目光，但没人敢上前说什么。职场就是这么现实，尤其是在顾恒这种背景强硬的新上司明显要打压我的情况下。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独自坐在食堂角落。李薇端着餐盘，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早上的事……”她低声开口。

“没事。”我打断她，继续低头吃饭。

“顾恒他也是为了项目好……”李薇试图解释。

“为了项目好？”我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她，“还是为了他自己好？李薇，你是不是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李薇被我的眼神刺到，有些恼羞成怒：“林轩，你能不能别总是带着偏见看人？顾恒现在是总监，他怎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与其在这里生闷气，不如想想怎么把工作做好，别让人抓住把柄！”

又是这句话。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无比疲惫。四年的感情，似乎并没有让我们真正理解彼此。在她眼里，我的愤怒和委屈，只是“偏见”和“无能”的表现。

“李薇，”我放下筷子，平静地说，“我们分手吧。”

李薇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我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既然你觉得顾恒什么都好，那我这个‘没出息’的小职员，就不耽误你了。”

李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和决绝。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咬了咬嘴唇，硬生生地说道：“林轩，你别后悔！”

说完，她端起几乎没动过的餐盘，起身快步离开，背影僵硬。

看着她离开，我的心像是被挖空了一块，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般的麻木。

下午，我把自己关在会议室里，开始整理锦溪园项目的移交资料。每打印一份文件，都像是在剥离一段过去。我对这个项目倾注的心血，对未来的规划，甚至包括曾经幻想过用这个项目的奖金和李薇一起付个首付……现在都成了笑话。

快下班时，我抱着一大摞资料走向总监办公室。门虚掩着，我听到里面传来李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委屈。

“……他居然要跟我分手！就因为我给顾恒你买了块蛋糕？他简直不可理喻！”

然后是顾恒温和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声音：“薇薇，别难过了。为这种人不值得。他那是自卑，敏感，承受不了压力。你看，一点点小事就原形毕露。离开他，对你来说是好事。”

“可是……可是我们四年……”

“四年算什么？你值得更好的。”顾恒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跟着我，我会让你看到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别墅、豪车、奢侈品，那些他给不了你的，我都可以轻易给你。”

里面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李薇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嗯”了一声。

我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沉入了谷底，然后冻结成冰。

我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进。”顾恒的声音恢复了总监的威严。

我推门进去，看到李薇站在顾恒的办公桌旁，眼睛红红的，看到我进来，她立刻别过脸去。

顾恒则好整以暇地靠在老板椅上，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资料都整理好了？”

“是的，顾总。”我将厚厚的资料放在他的桌上，“所有文件都在这里，电子版也已经发到您邮箱。”

“效率不错。”顾恒随手翻看了一下，然后抬头看我，语气轻慢，“林经理，听说你和薇薇闹了点不愉快？男人嘛，要大度一点。薇薇跟了我……呃，我是说，薇薇选择谁，是她的自由。作为上司，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公私分明，不要因为个人情绪影响工作。”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字字诛心，充满了胜利者的炫耀和对失败者的怜悯。

我看着他那张得意的脸，又看了看旁边低着头，却明显已经倒向他的李薇。

一股冰冷的怒焰在我心底燃烧起来，但我的表情却异常平静。

“顾总多虑了。”我淡淡地说，“我和王**已经分手，她的选择与我无关。至于工作，我会尽职尽责。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走到门口时，我听到顾恒压低声音对李薇说：“看吧，我就说他这种人，根本不懂什么叫感情，冷血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