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强娶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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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镇国公府气势恢宏的侧门前。引路的婆子面无表情,只略略颔首,便带着白芷穿行而入。

府内庭院深深,回廊曲折,仿佛没有尽头。初春的寒意在这里显得格外凝重,压过了墙角那几株怯生生探头的绿意。白芷微垂着头,白色的帷帽将她遮得严严实实,只透过薄纱,谨慎地留意着脚下的路。她手中紧握着药箱的提梁,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所经之处,偶有穿着体面的丫鬟小厮驻足侧目,目光在她那过于朴素的衣着和碍眼的帷帽上扫过,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

不知走了多久,方至一处极为安静的院落,门楣上悬着“寿安堂”的匾额。还未进门,一股浓郁的药味便混杂着沉水香的清贵气息扑面而来。

堂内灯火通明,侍立的丫鬟婆子虽多,却敛声屏气,鸦雀无声。镇国公夫人陆氏坐在外间的紫檀木雕花椅上,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与疲惫。她见到白芷,只微微抬了抬手,语气还算温和,却带着居高临下的疏离:“有劳白姑娘了,且先看看老夫人吧。”

白芷福身一礼,并未多言,跟着管事妈妈转入内室。

内室更加暖和,却也更加压抑。拔步床上,袁老夫人面色灰败,呼吸微弱急促。白芷净过手,在床前的绣墩上坐下,伸出三指,轻轻搭在老夫人覆着丝帕的腕间。

她的动作沉稳而专注,仿佛周遭那些或好奇、或审视、或轻蔑的目光都不存在。指尖下,脉象浮芤,如按葱管,是中风之兆兼心脉衰微之象。

诊脉完毕,她又小心地查看了袁老夫人的眼睑与舌苔,心中已有了计较。

“老夫人是风痰阻络,蒙蔽清窍,兼之心脉气血亏虚。”她的声音透过帷帽传来,清晰而平静,“需以金针渡穴,通络开窍,再辅以汤药固本培元。”

陆夫人眉头微蹙:“金针?可有把握?”

“民女必当竭尽所能。”白芷取下帷帽,左眉间的疤痕斜斜向下隐没于素白的面纱之下,陆夫人虽略有耳闻,此刻见了,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即又暗自责怪自己以貌取人,连忙移开目光。

白芷打开随身带来的药箱,取出一套长短不一的银针,在灯下用火燎过,又以烈酒细细擦拭。行针半个时辰后,袁老夫人的呼吸渐渐平稳,面色也红润了些。白芷收起银针,松了口气,对国公夫人陆氏说:“夫人放心,老夫人已无大碍,我开一副安神补气的方子,今晚煎服,明日我再来复诊。”

陆夫人道谢,命人奉上厚礼,却被白芷婉拒了。“夫人的心意我领了,诊金按寻常标准即可,多的我不能收。”她语气坚定,没有丝毫妥协。

陆夫人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穿着朴素的衣裙,脸上有疤,却自有一股风骨,不卑不亢,心中的好感多了几分。“姑娘真是性情中人,那我便不勉强了。”

白芷收拾好药箱,戴上帷帽,正要告辞,却见一个身着墨色锦袍的男子从外面走进来。男子身姿挺拔,面容俊美,眉眼深邃,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自带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

镇国公府有两子,男子——也就是谢珩,国公府嫡长子,谢珩字子安,二十有二,是镇国公世子,任大理寺少卿一职,是京城有名的才俊。次子谢瑾字怀瑜十六岁那年随镇国公在西北军营历练,已离家两年。

“母亲,祖母怎么样了?”男子开口,声音低沉磁性,目光扫过屋内,在触及白芷时,只是淡淡一瞥,便移开了视线,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陆夫人连忙上前,语气带着几分欣慰:“多亏了白姑娘,你祖母好多了。这位白姑娘,医术高明得很。”

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再次落在白芷身上依旧没有停留,只是对着陆氏说:“既已无碍,母亲也早些休息,我去看看祖母。”说罢,便径直走向床边,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看白芷一眼。

白芷对此并不在意,她本就不是来攀附权贵的,对着陆氏微微欠身:“夫人,那我先行告辞,明日再来。”

陆夫人点头应下,命人送她出去。走出国公府大门,阳光洒在身上,白芷轻轻呼了口气。权贵之家的气场,果然压抑得很。她只希望能尽快治好老夫人,从此与这谢府再无瓜葛。

此后数日,白芷皆在固定时辰踏入国公府。

府中路径已熟稔几分,引路的婆子虽依旧沉默,脚步却不再那般急促催逼。寿安堂内药气未散,沉水香也依旧清贵,只是那股沉甸甸的、关乎生死的紧绷感,悄然松弛了些许。

老夫人榻前,白芷帷帽低垂。捻针、刺穴、行气,素手稳如昨日。

几次行针下来,袁老夫人浑浊的眼中渐有清光,枯槁的手也能微微抬起。白芷正为袁老夫人起针,袁老夫人喉咙里发出一声舒缓的轻哼。

袁老夫人气若游丝,却带上一丝活气:“嗯……舒坦多了……像把闷着的盖子……掀开了条缝儿……”

白芷手上动作不停,声音温和:“老夫人感觉舒坦便好。气血初通,还需缓缓调养,切忌心急。”

陆氏坐在一旁,紧蹙的眉头终于松了些许:“母亲能说句话,真是菩萨保佑!”

白芷写下新药方,吹干墨迹,递给身旁的丫鬟道:“药方已写清用法,若有不适,遣人来知会一声便是。”

袁老夫人在榻上轻咳两声,陆夫人抬眼看向她,语气依旧温和随口问道:

“日日劳你奔波,听口音,白姑娘像是京城人士?家中除了行医,可还有别的亲眷?”

白芷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声音平静:“回夫人,民女家中世代行医,父母在堂,并无兄弟。”

陆夫人点头,语气温和:“原是独女,难怪要你抛头露面,也是不易。辛苦白姑娘了,明日还请早些过来。”

白芷福身应下,提着药箱,沿着来路沉默离去。初春的风掠过庭院,带着一丝尚未散尽的寒意,也拂动了道旁几株晚开的玉兰,花瓣悠悠飘落。

刚穿过一道月洞门,前方回廊转角处,蓦然转出一抹颀长挺拔的身影。

正是谢珩。

他似是刚从外面回来,仍穿着墨色暗纹锦袍,步履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廊下的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俊美,却也更显疏离。

引路婆子慌忙停下,躬身退到一旁,大气不敢出。

白芷的心下意识地一紧,也立刻垂首侧身,福了一礼,让开道路。帷帽的薄纱将她所有的神情都隔绝在内,只余一个沉默而恭顺的身影。

谢珩的脚步在她面前略缓,目光甚至没有真正落在她身上,只是随意地一扫,如同掠过一件摆设。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天然的压迫感,在这寂静的廊下格外清晰。

“祖母情况如何?”

语气平淡,没有半分寒暄,是纯粹的上位者对下属办事效率的询问。

白芷微微吸了口气,维持着垂首的姿势,声音透过面纱,清晰而恭谨:“回世子爷,老夫人脉象已渐趋平稳,痰浊渐化,今日行针后,言谈较昨日更为清晰。只需按时服药,安心静养,假以时日,必能大好。”

她的话言简意赅,只陈述病情,不带任何多余情绪。

谢珩听罢,只从喉间逸出一声低沉的“嗯”,算是知晓。他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便抬步从她身侧径直走过,衣袂带起一阵微小的风,拂动了白芷的裙摆。

那风里,似乎都带着他身上那种清冽又漠然的气息。

直到他的脚步声远去,消失在回廊深处,引路的婆子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提醒:“白姑娘,走吧。”

白芷直起身,最后望了一眼那空无一人的廊角,心中并无波澜,只有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轻松。于她而言,这位世子爷与这府中的玉兰、假山并无不同,皆是需要小心避让、不可触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