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强娶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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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的朔日,白芷再次踏入镇国公府为老夫人请脉。

寿安堂内依旧药香宁神,老夫人的气色愈发好了。白芷专注诊脉,交代着注意事项,一切如常。只是在她收拾药箱,准备告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外回廊下,一抹熟悉的墨色身影正负手而立。

她的心微微一紧。

深吸一口气,她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转向那位世子爷所在的方向,隔着一段距离,福了一礼,声音尽量平稳:“世子爷安好。民女……斗胆一问,前几日醉霞楼的案子,不知……凶手可曾落网?”

谢珩闻声,缓缓转过身。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帷帽上,停留了片刻,才平淡开口:“抓住了。”

他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是那个乐师。因死者前夜拒绝再借给他赌资,并扬言要告发他偷盗客人物品,遂起了杀心,争执间下了死手。”

真相如此简单,又如此可悲。为一个赌徒的贪念,便轻易断送了一个苦苦挣扎的年轻生命。

白芷袖中的手悄然握紧,心底漫开一股无力的悲凉。她再次敛衽:“多谢大人告知,民女……代那位苦命的姑娘,谢过大人还她公道。”

她的话很轻,带着真挚的感激,却也带着物伤其类的哀戚。说完,她便不再停留,提着药箱,低着头,沿着来路匆匆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月洞门外。

谢珩站在原地,目光却并未立刻收回。他脑海中浮现的,是那夜她强自镇定却微微发抖的手,是她为那女子盖上披风时的轻柔,以及方才那句“代那位苦命的姑娘”道谢时,声音里难以掩饰的波澜。

“子安”母亲陆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与母亲一同走进内室。

老夫人正靠着软枕,看着白芷离去的方向,对陆氏感叹道:“白姑娘这医术和心性,真是没得说。只可惜了……”

陆夫人也点头附和:“是啊,若非脸上……这般品貌才华,便是说个更好的人家也是使得的。”

若是往常,谢珩对这类关于内宅女眷的谈话,向来是充耳不闻,或直接起身离开。但今日,他却罕见地没有动,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耐。

他依旧端坐着,手边是一盏刚奉上的新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过于锐利的眉眼。他仿佛只是在静静品茶,对母亲和祖母的对话未置一词。

他依旧沉默着,没有参与话题。

但这一次的沉默,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晚膳后,屋内茶香袅袅。

陆氏看着坐在下首,正慢条斯理用茶盖拂去浮沫的儿子,斟酌着开口:“子安,你祖母的身子如今也大安了。前些时日与你提过的吏部赵尚书家的长女,还有乐安侯府的二**,你究竟是如何想的?总得给娘一句准话。”

谢珩动作未停,眉眼在氤氲的水汽后显得有些模糊,声音平淡无波:“母亲费心了。只是近来大理寺事务繁杂,江南漕运的案子尚未了结,儿实在无暇分心于此。”

“无暇分心?”陆夫人放下茶盏,语气带上了几分急切与无奈,“你的婚事是阖府的头等大事,岂能一直以公务推脱?你年岁不小了,寻常人家如你这般年纪,孩子都会跑了。那赵家**温婉贤淑,侯府二**明媚活泼,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家世品貌哪一点配不上你?你总要见一见才是。”

袁老夫人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子安。成家立业,先成家,后方能心无旁骛地立业。你母亲为你挑选的都是高门贵女,于你前程亦有助益。你这般不上心,莫非……是心中已有了人选?”

最后一句,带着几分试探。

谢珩将茶盏轻轻搁在身旁的小几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他抬起眼,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然:

“母亲,祖母,婚姻之事,关乎谢氏门楣,孙儿心中有数。正因如此,才更需谨慎。眼下确非良机,待漕运案毕,再议不迟。”

他站起身,姿态恭敬却带着疏离的威压:“衙门里还有些卷宗未处理,孙儿先告退了。”

说完,他行礼,转身便走。

陆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是气恼又是无力,对老夫人抱怨道:“母亲,您看看他!每次提及婚事都是这般推三阻四!”

老夫人若有所思,缓缓道:“他自有他的主意。罢了,此事也急不得,再看看吧。”

而走出寿安堂的谢珩,并未立刻前往书房。他负手立于廊下,夏日的夜风带着微暖的花香拂面,却未能驱散他心头的些许烦躁。

母亲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家世品貌”、“高门贵女”……这些词语此刻听来,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另一道身影——白色的帷帽,微微发抖却执拗地查验尸体的手,还有双坚定与执拗的眼睛。

他猛地蹙眉,下意识地将这突兀的联想驱散。

婚事?

他确实从未上心。

至于为何此刻会对母亲催促感到一丝不耐,他并未深究,只将其归咎于公务带来的烦闷。

几日后,夜色已深,安素堂早已熄了灯火。

白芷刚拆散头发,准备歇下,门外却骤然传来一阵急促到近乎疯狂的拍门声,其间夹杂着带着哭腔的呼喊:“白姑娘!白姑娘救命啊!”

心头猛地一跳,白芷立刻披上外衣,系上面纱,快步下楼。父亲已先一步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镇国公夫人陆氏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妈妈,她发髻散乱,脸色煞白,见到白芷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礼节,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都在发颤:

“白姑娘!快!老夫人……老夫人她……被二爷气得厥过去了,怎么叫都不醒,和上次、上次一样……夫人让老奴立刻请您过去,求您救命!”

情况危急,容不得半分耽搁。

“阿苓,拿我的药箱!”白芷一边吩咐,一边迅速将长发随意一挽,也顾不上那秘药伪装,只抓起桌上的帷帽戴上,跟着那妈妈冲入了浓稠的夜色里。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狂奔,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格外刺耳。

一到国公府,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下人们个个屏息垂首,行走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直接被引至寿安堂内室,只见陆氏正红着眼圈守在榻前,见到白芷,立刻起身拉住她:“白姑娘,你快看看母亲!”

榻上的袁老夫人面色紫绀,牙关紧咬,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情况比上一次更为凶险。

白芷立刻屏息凝神,净手上前,指尖搭上老夫人的腕脉。脉象紊乱急促,是急怒攻心,肝风内动,痰迷心窍之危候!

“需要立刻行针,开放心脉关窍,迟则不及!”她声音沉稳,手下已利落地打开药箱,取出银针。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凛冽的寒意。谢珩大步走了进来,他显然也是匆忙赶来,墨色锦袍上带着夜露的湿气,俊美的脸上覆着一层骇人的冰寒,目光先是扫过榻上的祖母,随即落在正在准备施针的白芷身上。

他没有出声,只沉默地站在一旁,紧抿的唇线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目光却紧紧锁住白芷捻动银针的手指。

室内静得可怕,只剩下烛火摇曳和银针破开空气的微不可闻的声响。

白芷心无旁骛,将所有杂念抛开。指尖银光闪动,百会、风池、人中、内关……穴位精准,手法娴熟,每一次落针都带着破开沉疴的决断。额角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也浑然不觉。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最后一根银针缓缓捻出,榻上的老夫人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紧咬的牙关松开,沉重地喘出一口气,虽然依旧昏迷,但那骇人的紫绀面色,终于缓缓褪去。

所有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白芷也轻轻吁出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写下药方,仔细交代了煎服方法和夜间需要注意的事项。

“有劳。”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白芷抬头,正对上谢珩的目光。他眼中的冰寒已褪去些许,那深邃的眼底,翻涌着一丝未曾掩饰的……感激,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垂下眼,避开那过于锐利的注视,低声道:“世子爷言重,民女分内之事。”

因老夫人情况尚不稳定,需有人随时在一旁照看,陆夫人执意将白芷留宿在府中,安排在了寿安堂附近一处安静的厢房。

跟着丫鬟来到偏院。这院子不大,却很雅致,院墙边种着一片竹林,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倒有几分清净。丫鬟为她端来热水,又准备了点心,便退了出去。

此时已是傍晚,天气有些闷热,白芷喝了茶,还是觉得有些烦躁。阿苓见状帮白芷卸了帷帽说道:“姑娘,这里有竹林挡着,倒也凉快,您把面纱摘了擦擦脸透透气?反正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会有人来的。”

白芷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随即解开了覆面的轻纱。

阿苓看着她的脸,忍不住叹气:“姑娘,您说您这是图什么呢?明明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却要藏成这样。”

白芷笑了笑:“这样不是很好吗?没人会因为我的容貌分心,也没人会因为我的容貌来找麻烦,能安安稳稳行医,就够了。”她说着,走到窗边,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谢珩本来守在老夫人的院子里,陆夫人心疼他连日来操劳,硬逼着他去休息。他推脱不过,便想着到院子里转一转,醒醒神。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寿安堂后方的竹苑。这里环境清幽,竹影婆娑,是府中难得的静心之所。母亲似乎将那位白姑娘临时安置在了这里的偏房。

他本欲转身离开,不欲打扰。目光却透过竹影掠过那扇未曾完全合拢的支摘窗。

烛光摇曳,勾勒出室内朦胧的景象。

只见那抹总是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此刻正背对着窗户,动作间带着一丝疲惫的舒缓。如云的青丝泼洒而下,衬得那段**在烛光下的脖颈愈发白皙修长,宛如上好的羊脂玉。她侧过脸,用温热的帕子擦拭着额角与面颊。

就在这一瞬谢珩的呼吸骤然停滞。

烛光清晰地映照出她的侧颜。哪里是什么“貌丑无颜”?

肌肤胜雪,光洁如玉,毫无瑕疵。侧脸的线条流畅优美,下颌精巧,鼻梁秀挺。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随着她擦拭的动作微微颤动。烛火在她细腻的肌肤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仿佛古画中走出的仕女,静谧,清艳,不可方物。

谢珩站在竹林里,目光紧紧地锁在白芷的脸上,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从未想过,那个总是戴着帷帽、面容丑陋”的女医,竟然有着这样一副绝色容颜。

白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望向竹林的方向。谢珩下意识地躲到了竹子后面,心脏砰砰直跳,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失态。

白芷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竹林,皱了皱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关上窗户,转身回到了屋内。

谢珩回神,原来,那沉静的声音、那沉稳的医术、那敢于为风尘女子验尸的胆魄之下,隐藏着的,竟是这般倾国之姿。

“姑娘,快些歇下吧,明日还得劳神呢。”丫鬟阿苓的声音从室内隐约传来。

窗内的女子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带着倦意,却依旧温软动人。

谢珩站在原地,夜风吹拂竹叶,却再也吹不散他心头的燥热与那片烙印在脑海中的惊鸿侧影。

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个名叫白芷的医女,于他而言,不再仅仅是一个“医术尚可”的大夫。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占有欲与探究欲,如同藤蔓,瞬间破土而出,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