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电话让俞宁大半夜气得进了医院。好消息是他底子不错,没什么大事。
坏消息是出了院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天天嚷嚷着要去买草莓。这一次,
俞峰需要照顾两个生病的老人和一个孩子,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瘦得不成人形。没办法,
到底还是请了个保姆。见雇主家有两个老人外加一个孩子,保姆张口就是一万三的工资,
这还是友情价,最后协商到了一万一。得知我在国外,俞峰想方设法联系上我。
电话刚打通就哭着和我开口:“妈,你不要我这个儿子了吗?我都快累成狗了,
我和爸都知道错了,你回来吧,我想你了。”听着这个疼爱了几十年的儿子哭,
要说心里没有一点波动,那是不可能的。可我也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俞峰。怀胎十月,
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亲眼看着他从一个小小的婴儿长成如今的模样。小时候,
他也会心疼我砍柴砍伤的手,也会在俞宁醉酒扇我巴掌后,软软糯糯地抱着我说妈妈不哭。
他还曾信誓旦旦地说等以后赚钱了带我去环游世界,带我吃尽天下美食。
可这团肉最终变得和他父亲一样,变成了一把尖刀,深深地扎在了我身上。
如今他在我面前哭,说他知错了,说他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我。可我却不信了。
或许雪雪说得没错,他们不是知错了,只是后悔了。后悔那天没有给我留下一颗草莓。
以至于我借此彻底死心。又一年草莓上市的时候,雪雪亲自开车带我去摘了好多草莓。
有白的,红的,甚至还有漂亮的粉色。还给我拍了很多照片,发到了国际版社交网站上去。
配文:【草莓盛宴,妈妈值得拥有一切美好。】网友们纷纷点赞。【这哪里是妈妈,
这是姐姐,玫瑰.jpg】【哇喔,我知道这个阿姨,是我朋友的干妈,
这阿姨做饭老好吃了!】【好羡慕呀,退休年纪了可以出国到处玩。
】……俞峰也在下面留言。【妈妈看着年轻了好多。】俞宁不怎么会玩这些,
听说他拿着儿子的手机翻来覆去看了那些照片很久,半晌才喃喃低语。
“你妈年轻时候其实也挺好看的,那时候我一眼就相中了。”末了,他们长叹一声,红了眼。
“一颗草莓而已,家里也有,怎么就不回来了呢?”他们还是不明白,
固执地认为我长达一年的离开只是因为那颗草莓。雪雪对此不屑一顾。“哪里是不明白啊,
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既得利益者也是沉默的施暴者,他们不承认你的价值,
因为承认了他们就得付费,他们回避问题的真正原因,只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不被破坏,
在他们眼里,所有的事都是芝麻小事,但满地都是芝麻。”我觉得女儿读书多,女儿说得对。
在那个家中三十几年,我积攒了无数的、满地的芝麻。跪着捡怎么也捡不完,只有站起身来,
离开那些芝麻,我才能再也不用去捡。这一年,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除了每天要开火做饭,
洗衣服有全自动洗衣烘干机,洗碗也有洗碗机,就连雪雪养的那只漂亮的德牧犬,
都会自己给自己放粮。我存了点钱,眼看着属于我的银行卡账户余额越来越多,
心里也变得越来越踏实。我想好了,如果女儿愿意一直和我住,那我就守着她。
如果女儿想结婚生子了,我也不打扰她,给她伺候完月子就回国,
找个适合养老的城市自己个儿待着。当然最要紧的,还有一件事。在澳大利亚待了一年半后,
我回国了。雪雪陪着我一起回来的。接机的是我老姐妹。她好像新找了一个老伴,
但是没有领结婚证。说起这件事来,她满脸的骄傲。“领结婚证做什么?
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感受一下黄昏恋就行,男人靠不住的。”我给她竖了大拇指。
这姐们年轻时候比我还老实,男人一死,她比脱了缰的野马还潇洒。
要不说咱们能做朋友这么多年呢,真是想一块去了。听说我是回来离婚,
老姐妹二话不说给我介绍了一个律师。“这律师好,
当年我那个不孝子要和我争老头子留下的家产,还要赶我出家门,是她帮我打的官司,
小姑娘认真又靠谱。”我和那位律师聊了一下,她说可以帮我争取到一半的房子和存款。
我决定放弃房子,但是要大半的存款。那是俞宁欠女儿的,他不给,我来给。
因为怕俞宁不同意,律师直接帮我向法院提交了离婚起诉,
雪雪带着我在国内玩了一个月后就到了开庭的日子。再次见到俞宁,我吓了好大一跳。
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个还算帅气的小老头,年轻时候长得好,老了也周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