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沈朝露坐在梳妆台前,慢慢地卸下头上的钗环。
铜镜里的女人,眉眼清冷,神情淡漠。
她有些恍惚。就在两天前,她还是那个在雪地里绝望死去的孤魂。而现在,她却好好地坐在这里,拥有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她拿起一支尖利的银簪,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手臂。
清晰的刺痛感传来,让她瞬间清醒。
这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
春禾端着热水进来,看到她手臂上的血珠,吓了一跳:“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我没事,”沈朝露淡淡地收回簪子,用帕子擦去血迹,“只是想看看,疼不疼。”
春禾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自家**嫁人后,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侯爷今晚,会过来吗?”沈朝露问。
春禾摇摇头:“听前院的小厮说,侯爷在书房处理公务,可能……不会过来了。”
沈朝露“嗯”了一声,不出所料。
前世的前几个月,萧衍几乎从未在她房里过夜。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军营,要么,就是在苏清婉的院子里。
她乐得清静。
她吹熄了蜡烛,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复盘着前世的种种。
父亲被诬陷入狱,沈家被抄家,兄长战死沙场,母亲悲愤自尽……这一切,都发生在三年之内。
而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
那只手,不仅毁了沈家,也把萧衍玩弄于股掌之间,让他成了最锋利的,刺向自己的刀。
她闭上眼,眼前又浮现出萧衍掐着她脖子时,那双淬满恨意的眼睛。
心,还是会疼。
毕竟是爱了那么多年的人。
但没关系,疼一次就够了。这一世,她要把这颗没用的心,修炼得比石头还硬。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寒气,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沈朝露瞬间警觉,放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握住了那支银簪。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她看清了来人。
是萧衍。
他怎么会来?
萧衍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人。
她似乎已经睡熟了,呼吸清浅,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像两把小扇子。卸下了所有防备的睡颜,看起来柔弱又无害。
和他白天见到的那个伶牙俐齿,浑身是刺的女人,截然不同。
他今天在书房,一直心神不宁。
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她白天在松鹤堂的样子。
那种清冷的,疏离的,甚至带着一丝……恨意的眼神。
为什么?
他们今日才算第二天见面,她为何会用那种眼神看他?
还有,清婉说,沈朝露在敬茶时,句句针对她,还说她是外姓人,让她难堪。
这也不对。
根据他之前的调查,沈朝露性子温顺,胆小怕事,绝不是一个会主动挑衅的人。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越想越烦躁,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这里。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一下她的脸。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她肌肤的瞬间,床上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充满了警惕和杀意!
她手中的银簪,毫不犹豫地朝着他的手腕刺了过来!
萧衍瞳孔一缩,反应极快地抓住了她的手。
“你要做什么?”他的声音又冷又沉,带着被冒犯的怒意。
沈朝露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大。这是前世在冷宫里,为了自保而练出的本能。
她的手腕被他铁钳般的手攥住,动弹不得。
“侯爷深夜闯入,是想做什么?”她冷冷地反问,没有丝毫畏惧。
“闯入?”萧衍气笑了,“这里是我的房间,这张床是我的床,床上的人是我的夫人。我来我自己的房间,需要用‘闯’吗?”
“侯爷不是一直在书房陪着表**吗?怎么有空到我这肮脏地界来了?”沈朝露的语气里充满了讥讽。
萧衍的脸色更沉了。
“你听谁说的?”
“侯府上下,谁人不知,侯爷心尖上的人是苏表**。我不过是个摆设,侯爷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沈朝露!”萧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手骨,“注意你的身份!你现在是定安侯夫人!”
“定安侯夫人?”沈朝-露笑了,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这个名头,能保住我沈家满门吗?能让侯爷在动杀心的时候,有半分迟疑吗?”
她的话,没头没尾,充满了怨气。
萧衍皱起了眉头。
他觉得眼前的女人,陌生的可怕。
他松开手,站直了身体,冷声道:“你最好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和脾气。安分守己地做好你的侯夫人,否则,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完,他拂袖而去,带着一身怒火。
沈朝露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慢慢地松开了紧握的银簪。
手心里,全是冷汗。
刚才,她差一点就失控了。
她慢慢地躺下,用被子蒙住了头。
没关系,沈朝露。
慢慢来,不着急。
复仇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而另一边,萧衍回到书房,一夜未眠。
他派出去的暗卫回来复命。
“侯爷,夫人白日里见了沈家派来的人,之后便一直待在房里,并未与任何人接触。”
“她和沈家人,都说了什么?”
“只是一些家常话,并无异常。”
没有异常?
萧衍不信。
一个人的性情,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背后,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去查,”他冷声下令,“从她出生开始,她经历的所有事,见过所有人,事无巨细,全部报给我。”
他倒要看看,这个沈朝露,到底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