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屿鲸鸣

开灯 护眼     字体:

全文阅读>>

当天傍晚,海面突然起了风浪。原本还算平静的海水变得汹涌,巨浪拍打着船身,“归屿号”在浪尖上剧烈摇晃,像一片随时会被撕碎的叶子。

“快把前舱的锚放下去!”陆屿大喊着抓住船舵,巨浪打在甲板上,溅了他一身冷水。沈鲸反应极快,立刻冲进前舱,费力地转动锚机。铁链摩擦着船壁发出刺耳的声响,随着锚链缓缓沉入海底,船身的摇晃总算减轻了些。

“抓紧了!还有一波浪!”陆屿死死盯着前方,雾幕中,一道更高的浪峰正朝着渔船扑来。沈鲸立刻扑到船舷边,抓住固定渔网的钢索,就在浪头砸下来的瞬间,他突然看见陆屿身后的帆布被风吹得松动,眼看就要卷进螺旋桨里。

“小心帆布!”沈鲸嘶吼着冲过去,伸手死死拽住帆布的边角。巨浪瞬间淹没了甲板,冰冷的海水灌满了他的口鼻,他几乎窒息,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松手——如果帆布卷进螺旋桨,整艘船都会失控。

陆屿也发现了险情,他一脚踹住船舵,腾出一只手来帮忙。两人合力将帆布拽回原位,用绳索牢牢固定住。当浪峰终于过去,两人都瘫坐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你刚才差点被浪卷下去。”陆屿看着沈鲸,声音有些沙哑。沈鲸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他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彼此彼此,陆老板刚才的船舵也差点没握住。”

陆屿没说话,只是从船舱里拿出两条干毛巾,扔给沈鲸一条。沈鲸接过毛巾擦了擦脸,突然注意到陆屿的胳膊上有道很深的伤口,鲜血正顺着伤口往下渗,混着海水,看起来格外刺眼。

“你受伤了。”沈鲸皱起眉,抓过陆屿的胳膊,“刚才怎么不说?”

“小伤。”陆屿想抽回胳膊,却被沈鲸死死按住。

“什么小伤,都见骨了。”沈鲸的语气难得变得严肃,“船舱里有医药箱吗?快拿出来,我帮你处理。”

陆屿只好点点头。医药箱放在船长室的抽屉里,沈鲸拿着医药箱回来时,陆屿正靠在船舷上,脸色有些苍白——大概是刚才用力过度,又流了不少血。

沈鲸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用生理盐水清洗伤口,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时那个漫不经心的人。陆屿低头看着他,昏黄的船灯照在沈鲸的侧脸上,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你好像很会处理伤口。”陆屿忍不住开口。

“以前在野外考察时,经常会受伤。”沈鲸头也不抬,语气平淡,“慢慢就学会了。”

陆屿“哦”了一声,没再追问。沈鲸用碘伏给伤口消毒,陆屿疼得微微皱眉,却没吭一声。沈鲸察觉到了,动作放得更慢:“忍一下,消毒不彻底会发炎。”

“嗯。”陆屿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沈鲸的手指上。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尖带着点薄茧,不像握笔的手,倒像经常握什么工具的手。

处理好伤口,沈鲸用纱布把陆屿的胳膊缠好,打了个漂亮的结。“好了,最近别沾水,尽量别用力。”他收拾好医药箱,站起身,“我去把甲板清理一下。”

陆屿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在雾屿待了五年,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打渔、一个人修船、一个人面对风浪,突然有人这样细致地照顾他,反而让他有些不自在。

风浪平息时,已经是后半夜。雾比之前更浓了,连船灯都只能照出几米远的距离。陆屿煮了一锅热姜汤,端到甲板上时,看见沈鲸正坐在船尾,怀里抱着那个金属盒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喝点姜汤,驱驱寒。”陆屿把碗递给他。

沈鲸回过神,接过碗,说了声“谢谢”。姜汤很烫,喝下去后,一股暖流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驱散了浑身的寒意。

“你好像很看重这个盒子。”陆屿看着他怀里的盒子,随口说道。

沈鲸的动作顿了顿,把盒子抱得更紧了些:“里面是很重要的研究数据。”

“比你的命还重要?”陆屿记得,那天救起沈鲸时,他就算昏迷了,也死死抱着这个盒子,生怕被海浪冲走。

沈鲸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陆屿,眼神复杂:“对我来说,是的。”

陆屿没再问。他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像这样的“盒子”,里面装着不能轻易告诉别人的秘密。他自己也有——五年前,他从大陆来到雾屿,就是为了逃离一个无法面对的过去。

那天晚上,两人坐在船尾,喝着姜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沈鲸说起他在世界各地考察时遇到的趣事,说他在南极见过成群的企鹅,在亚马逊雨林里被毒蛇追过,在非洲草原上看过迁徙的角马。陆屿听得很认真,他这辈子都没离开过雾屿太远,沈鲸的话,像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窗户。

而陆屿也说起了雾屿,说起岛上的灯塔,说起每年春天会成群飞过的海鸟,说起那些藏在礁石缝里的小螃蟹。沈鲸听得很专注,偶尔会问一两个问题,眼神里带着向往。

“等雾散了,我带你去岛上看看吧。”陆屿突然说。

沈鲸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