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州是被显示器蓝光刺醒的。指尖还残留着键盘键帽的磨砂感,
鼻腔里飘着速溶咖啡和外卖盒混合的酸腐味。眼前是熟悉的32寸曲面屏,
屏幕中央弹出的工作群对话框里,“董总”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林州,城西那个文旅项目的UI界面,明早九点前我要看到三套方案,带交互原型。
”这句话,他至死都记得。上一世,就是这个凌晨三点发来的任务,
把他最后一点生命力榨干了。连续熬了四个通宵的他,趴在键盘上吐了口血,
视线模糊间只看到屏幕上“董总”的头像还在跳动,最后彻底陷入黑暗。
死后的日子比活着更像地狱。他的魂魄被困在公司那层玻璃幕墙围起来的办公室里,
像个透明的囚徒,看着同事们用湿巾擦掉他桌上的血迹,看着行政把他的个人物品塞进纸箱,
看着董菱在晨会上轻描淡写地说“林州身体不适,
项目交接给小王”——连一句“去世”都吝啬提及。更让他窒息的是,
他看到了公司光鲜外壳下的蛆虫。深夜的会议室里,
董菱和业务负责人张飞对着加密视频通话,屏幕里是陌生男人的脸,
桌上摊着印着外文的文件,“人头费”“洗白”“东南亚渠道”这些词像冰锥扎进他的魂体。
他看着张飞把一沓沓现金塞进黑色公文包,送到地下停车场的黑色轿车里。
看着HR以“优化”为名辞退的员工,
后续竟出现在境外黑市的劳工名单上——原来公司所谓的“海外业务拓展”,
是把活人生生榨成商品。他想尖叫,想冲出去报警,
可魂魄穿过墙壁时只留下一阵冰冷的虚无。他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可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后面他慢慢冷静了下来,开始尝试用自己目前的“身份”掀起一点小风小浪。
短短的几天时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公司里飘了很久很久,白日里光鲜亮丽的设计公司,
夜间是吃人的炼狱,他看到了公司好多私下的产业链。直到第七天,
他看到自己的好兄弟李跃,红着眼眶闯进公司,攥着他的死亡证明要说法。
董菱派保安把人架出去时,他的魂魄竟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
跟着李跃出了那栋困住他的大楼。林州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里长大的,
初中那会儿林州叛逆期在学校里惹是生非,李跃就是初中那会儿跟着自己**后面,
打架递棍子的跟屁虫。那会儿年少李跃可能是迫于林州的**,
但慢慢长大后两人关系也越来越好,处成了过命的兄弟情。跟着李跃出去后,
林州以为自己自由了,却没想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李跃为了替他讨公道,
用自己这些年挣的一些的钱,开始四处打点搜集公司压榨员工的证据,虽然做的很隐秘,
但还是没等他摸到暗黑业务的边,就被张飞派来的人盯上了。林州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只能无力的看着李跃体型好像因为自己的事越来越瘦,外表看起来越来越脏乱。
暴雨砸在林州的魂体上,没有丝毫触感,却让他看清了巷口那幕——李跃刚从便利店出来,
手里还攥着一天没吃,买的一个热包子。两个黑衣人就像从雨幕里钻出来的影子,
捂住他的嘴、反剪住他的胳膊。李跃的挣扎像被掐住喉咙的困兽,
皮鞋在积水里蹬出凌乱的水花,最后还是被死死按进面包车,车门“砰”地关上,
溅起的泥水打在林州飘着的衣角,他却连伸手去擦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跟着那辆面包车,
像片被风裹挟的碎纸,贴着潮湿的夜风飘。车轮碾过城郊的烂泥路,最终停在港口,
昏黄的路灯下,三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抽着烟,看见面包车来,掐了烟就把李跃拽下来。
李跃的脸被雨水泡得发白,嘴角还挂着血丝,却仍在徒劳地挣扎。可那几个人下手更狠,
扯着他的头发、踹着他的膝盖,像扔一袋垃圾似的,把他塞进锈迹斑斑的集装箱。
林州飘进去时,一股混杂着汗臭、霉味和恐惧的气息扑面而来。
集装箱里挤着十几个陌生男女,有的缩在角落发抖,有的双眼空洞地盯着铁皮顶。
李跃被推搡着挤在中间,后背贴着凉得刺骨的铁皮,怀里的包子早就掉在地上,
被人踩得稀烂。他看着李跃咬着牙,悄悄把旁边一个吓哭的小女孩往自己身后护了护。
可下一秒,就被一个壮汉踹了一脚:“老实点!再动废了你!”林州想冲上去拦,
魂体却径直穿过了壮汉的身体,他只能悬在半空,眼睁睁看着集装箱的门被关上,
最后一丝光线被吞噬,只剩下黑暗里此起彼伏的呜咽。货轮在海上漂了半个月,
林州跟着船身起伏,白天看海浪拍打着船舷,夜里听海风裹着咸腥味嘶吼。
他每天都飘在集装箱门口,想知道李跃怎么样了,直到船靠岸,
李跃和其他人被蒙着眼、捆着手腕,像牲口似的被赶上卡车。卡车开了两个小时,
停在一处破旧的工厂外,墙皮斑驳,烟囱里冒着黑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机器的轰鸣声。
李跃被推进工厂时,蒙眼的布被扯掉,他眯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
才看清眼前的景象:密密麻麻的机器前,都坐着像他一样的人,每个人脚边都拴着铁链,
铁链另一端锁在机器的铁架上。一个监工拿着电棍走过来,
把一条生锈的铁链锁在李跃的脚踝上,“咔嗒”一声,像是给自由判了死刑。从那天起,
李跃每天要工作十七个小时,双手在机器上不停地忙碌,稍微慢一点,
监工的鞭子就会抽在他背上,留下一道渗血的红痕。吃的饭更是难以下咽,
半碗米饭里掺着沙子和霉点,偶尔能看见一点菜叶,也是发黄发烂的。
林州每天都飘在李跃身边,看着他把掺着沙子的米饭往嘴里塞,嚼得牙龈出血也不敢吐。
看着他夜里蜷缩在机器旁,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翻个身都要小心翼翼。
看着他原本还算结实的身体一天天瘦下去,颧骨慢慢凸起,眼窝陷得能塞进一颗石子,
曾经有神的眼睛,也变得像蒙了一层灰。有一次,李跃趁监工不注意,
偷偷把自己碗里仅有的一点米饭分给了旁边一个快要饿死的老人。结果被监工发现,
挨了一顿毒打,躺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林州飘在他身边,想帮他擦去嘴角的血,
指尖却只穿过一片虚无,那种无力感像针一样,扎得他魂体发疼。三个月后的那天,
太阳格外毒,工厂里的机器声比平时更嘈杂。李跃已经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双手抖得握不住工具,监工走过来,对着他的后背就是一鞭子,“**装死?
再不动老子弄死你!”李跃抬起头,眼里满是血丝,他看着监工,
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扑了上去,“我跟你拼了!”可他早就没了力气,没扑到监工面前,
就被对方一脚踹倒在地。监工还不解气,抄起旁边一根铁棍,
对着李跃的头狠狠砸了下去——“咚”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落地,李跃的身体抽搐了一下,
就再也没动过,眼睛还睁着,望着工厂外灰蒙蒙的天。林州就飘在旁边,
看着监工骂骂咧咧地走了,看着其他工人吓得不敢抬头,看着李跃的身体慢慢变冷。
直到天黑,两个工人被叫来,像拖死狗似的把李跃的尸体拖出工厂,扔进了不远处的乱葬岗。
乱葬岗里满是白骨和腐臭,夜里的风刮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几只野狗闻着味跑过来,
围着李跃的尸体啃咬,先是他的衣角,然后是他的手臂。林州想把野狗赶走,
可他的魂体对野狗没有任何影响,只能眼睁睁看着李跃的尸体被一点点撕扯。
他飘在乱葬岗上空,看着远处工厂的灯光还在亮着,
看着那些像李跃一样的人还在机器前挣扎,那种痛苦和愤怒在他魂体里翻涌,
几乎要把他撕裂。他想起李跃曾经笑着跟他说,等攒够了钱,就回老家盖个房子,娶个媳妇。
想起李跃出事前,还跟他约好周末一起去吃火锅。
想起那些把李跃拖进深渊的人——董菱、张飞,还有那些监工、人贩子,
他们靠着吃人的血馒头过活,把别人的生命当成草芥。林州对着漆黑的夜空嘶吼,
声音穿透了风,却传不到任何人耳朵里。他的魂体在剧烈颤抖,每一寸都在疼,
比他自己猝死在办公桌前时还要疼。要是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让李跃走那条路。
要是能重来一次,他一定要把董菱、张飞那群恶魔抓起来,让他们尝遍李跃受过的苦。
要是能重来一次,他一定要把他们拖进地狱里,一起给李跃陪葬!夜风卷着他的魂体,
在乱葬岗上空盘旋,他看着李跃的尸体在野狗的撕咬下越来越残破,
眼泪——如果魂体有眼泪的话,早就流干了。他只能一直飘着,守着那片冰冷的土地,
守着他再也见不到的朋友,守着那份无法释怀的痛苦和恨意。……“林州?发什么呆呢?
董总还在等你回复。”同事的声音把林州拽回现实。他猛地抬头,
看到电脑右下角的时间——2030年8月15日,凌晨3点12分。距离他上一世猝死,
还有整整一个月。他真的重生了。指尖的颤抖慢慢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林州盯着工作群里董菱的消息,没有像上一世那样秒回“收到,董总”,
而是缓缓敲下三个字:“做不了。”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办公室里静了一瞬。
旁边的同事小王惊讶地转过头,嘴型比了个“你疯了?”。林州没理他,关掉工作群窗口,
保存好电脑里的设计文件,起身收拾东西。“林州,你干什么?”小王拉了他一把。
“董总现在正火大,你这时候撂挑子,不怕被开了?”“开了正好。”林州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冰冷的笑。“这种拿命换钱的班,谁爱加谁加。”他拎着包走出办公室时,
正好碰到董菱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董菱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妆容精致,
丝毫看不出是凌晨三点还在压榨员工的资本家。看到林州,她皱了皱眉:“方案做好了?
”“没做。”林州停下脚步,直视着她的眼睛。“董总,这个项目要求明早九点交三套方案,
从现在算只有六个小时,就算我不睡觉也做不完,而且连续加班一周,我的身体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