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的那个下午,蝉鸣聒噪得像是要把整个夏天撕裂。我躺在床上,手机震了一下,
是苏晚萤发的朋友圈。只有一张图,是她和我名字并列的成绩查询截图,
配文言简意赅:“江毅,我喜欢你。”底下瞬间炸开了锅,
共同好友的评论和点赞像海啸一样涌来。我盯着那行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然后猛地松开,空落落的。我,江毅,一个除了学习好点,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而她,
苏晚萤,是天之骄女,是我们学校神坛上的人物。鬼使神差地,
我在底下回了两个字:“不配。”发出去的瞬间,我就后悔了。可撤回已经来不及,
那两个字像两根钉子,钉在了我和她之间,也钉穿了我整个青春的回忆。手机屏幕暗下去,
映出我苍白而懊恼的脸。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了我们初遇的那个秋天。
那是我第一次在“万年老二”这个宝座上坐得如此憋屈。月考成绩下来,我又是年级第二,
第一的位置被一个叫苏晚萤的转校生夺走了。语文老师老林把我叫到办公室,指着一张卷子,
痛心疾首:“江毅啊江毅,你看看你这作文,立意不错,就是字丑了点,感情淡了点!
你看看人家苏晚萤的!”我凑过去,还没看清作文,就先被那手清隽飘逸的字迹惊艳了。
只是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让我嘴硬道:“字好能当饭吃?”话音刚落,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至少比你的狗爬字赏心悦目。”我一回头,就看到了苏晚萤。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校服,却依然掩不住那股子与生俱来的疏离和骄傲。她抱着一摞卷子,
眼神像淬了冰,直直地看着我。我当时脑子一抽,往后退了一步,不偏不倚,
一脚踩在了她刚刚放在地上的物理试卷上。那是一张满分卷,鲜红的“150”下面,
是一个清晰的黑色鞋印。“你!”她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眼里的冰碴子几乎能把我戳穿。
“我不是故意的。”我有些狼狈地抬起脚,试图解释。她却只是弯腰,
捡起那张被我玷污的满分卷,用指尖弹了弹上面的灰,然后看着我,
一字一顿地说:“江毅是吧?我记住你了。”梁子,就这么结下了。从那天起,
苏晚萤这个名字就成了我的噩梦。她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稳稳地压在我头上。
每次考试成绩公布,红榜上,她的名字永远在我的上面。班里的同学开始开我玩笑,
叫我“万年老二”“太子殿下”。我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却憋着一股劲,学得更狠了。
我把所有时间都塞进了数理化,妄图用绝对的理科优势把她拉下马。可我忘了,
我那瘸腿的语文,是永远的痛。老林看不下去了,大手一挥,
做了一个让我差点当场去世的决定:“江毅,苏晚萤,从今天起,你们俩放学后留下来,
互相补课。江毅给苏晚萤补物理,苏晚萤给江毅补语文。”我一百个不愿意,
苏晚萤也是满脸写着抗拒。但在老林的“**”之下,
我们还是被迫开始了这段孽缘般的补习时光。起初,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时,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我们谁也不理谁,像两个争夺领地的刺猬。
直到有一次,我被一道物理竞赛的附加题卡了半个多小时,烦躁地抓着头发。
“辅助线做错了。”旁边传来她清冷的声音。我抬头,她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身上有好闻的淡淡馨香。她拿起我的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几条线,
整个解题思路瞬间清晰起来。“看懂了?”她问,眉毛微微上挑。我有些窘迫,
嘴硬道:“……还行。”她轻哼一声,把笔还给我,坐回自己的位置,
继续看她的《红楼梦》。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冰山似乎融化了一角。她会给我讲物理题,
思路清奇,总能让我豁然开朗。而我,则会在她看那些“闲书”时,忍不住吐槽她的字。
“苏晚萤,你这字练了多久?跟印出来似的,一点灵魂都没有。
”“总比某些人的字像是被鸡爪子刨过的好。”她头也不抬地回怼。我们之间的对话,
总是这样充满了火药味,但不知不觉中,那种针锋相对的紧张感,
已经悄然变成了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后来,老林大发慈悲,把我们调成了同桌。
我成了全校男生的公敌。每天都能收到无数饱含“杀意”的目光。苏晚萤对此视若无睹,
依旧我行我素。她上课会认真听讲,但偶尔也会在底下偷偷看小说,
或者用她那支昂贵的钢笔,在笔记本上画一些我看不懂的物理模型。
我发现她其实没有表面上那么不近人情。她会记得我的喜好,知道我不喜欢吃香菜,
每次打饭都会提醒食堂阿姨。有一次,班里几个家里有钱的男生又在背后议论我,
说我穿的鞋是冒牌货,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穷酸气。我攥紧了拳头,正准备发作,
苏晚萤却突然站了起来,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有时间议论别人,不如多做两道题。毕竟,
智商上的贫穷,比物质上的贫穷更可悲。”那几个男生瞬间涨红了脸,悻悻地闭上了嘴。
她坐下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递给我一颗大白兔奶糖,声音很轻:“别理他们。
”我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化开,一直甜到了心里。那一刻,
我看着她清瘦的侧脸,心跳漏了一拍。我开始意识到,我对这个死对头的感觉,
好像不太对劲了。真正让我心防彻底崩塌的,是那个晚自习。那天晚上,
学校广播站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放起了周杰伦的《晴天》。
悠扬的旋律在寂静的校园里回荡,带着一种青春期特有的暧昧和悸动。“故事的小黄花,
从出生那年就飘着……”我正埋头苦算一道解析几何,手腕突然被一只微凉的手抓住。
我一愣,抬头就对上苏晚萤亮得惊人的眼睛。“江毅,”她压低声音,
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我们私奔吧。”我大脑当机了三秒钟。私奔?跟我的死对头?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拉着我,猫着腰从后门溜出了教室。我们一路狂奔,
跑过空无一人的操场,跑上教学楼的天台。晚风吹起她的长发,拂过我的脸颊,痒痒的。
天台上没有灯,只有远处城市的霓虹和头顶的漫天星光。我们在天台边缘坐下,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只剩下风声和我们微微的喘息声。“你干嘛?”我问,
心脏还在怦怦狂跳,分不清是跑的还是紧张的。她没有回答我,而是从口袋里掏出几样东西,
一样一样地摆在我面前。一枚一元硬币,一小块生姜,一张一百元,一张五十元。我愣住了,
这是什么迷惑行为?她看着我,眼睛在星光下闪闪发亮,像盛满了整个银河。“送你的。
”“这……什么意思?”她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极浅的梨涡:“一元硬币,生姜。加起来,
就是‘一定赢’。”我的心猛地一颤。一定赢……“那钱呢?”我追问。“给你买好吃的,
看你瘦的,像根豆芽菜。”她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在夜色中漾开。我看着她,
看着她眼里的星光和笑意,那一刻,我所有的骄傲、自卑、不甘,都土崩瓦解。
我清楚地知道,我完了。我栽了。我喜欢上了我的死对头,苏晚萤。可我什么都没说。
我只是默默地收起了那些东西,那枚硬币和那块生姜,被我用纸巾小心翼翼地包好,
放在了校服最里面的口袋里。我不敢回应。我的身后,是一个贫困的家庭,
一个需要我扛起未来的责任。我哥为了我能上学,早早辍学打工。我妈为了省钱,
常年吃着咸菜馒头。我有什么资格去回应这样一份炙热而纯粹的感情?我唯一能做的,
就是拼了命地学习,考上最好的大学,拿到最高的奖学金,然后带我的家人走出那个深渊。
爱情,对我来说,是奢侈品。所以,我选择了沉默。我假装不懂她的暗示,
继续和她做着“互相帮助”的同桌,做着“亦敌亦友”的对手。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