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问问题的方式像一种精神上的慢性凌迟。“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
”“晚上吃什么?”“这节课在哪儿上?”“老师划重点了吗?”“作业能借我看看吗?
”从清晨睁开眼到深夜闭上眼,她的问题如同背景噪音般无孔不入。
直到我因连续失眠在专业课上挂科,失去保研资格。而苏念拿着我的笔记,
抢走了唯一的名额。在她庆祝宴的那个晚上,我打开了她的电脑。既然她这么爱问问题,
那就让她体会一下被全世界追问的滋味。---苏念的声音,总是像清晨第一缕光那样,
无孔不入,精准地刺入顾染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一点睡意里。“染染,你醒了吗?
”顾染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含糊地“嗯”了一声,试图蒙混过关。“那你今天早上吃什么呀?
”苏念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甜腻,仿佛裹了蜜糖的针,“食堂的包子好像总是那几种馅,
豆浆也淡得像水,西区那家煎饼果子听说不错,但是走过去要十分钟,好远哦。你说,
我们是去吃包子还是煎饼果子?或者去小卖部买个面包凑合一下?”一连串的问句,
没有任何间隙,像一串被点燃的鞭炮,在顾染耳畔炸开。
每一个“吗”、“呀”、“呢”都带着钩子,勾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猛地拉高被子,
盖住头,试图隔绝那魔音,但声音还是丝丝缕缕地透了进来。“你不说话,
那我就当你同意去吃煎饼果子了哦?不过染染,你昨天不是说想吃馄饨吗?怎么又变卦了?
”顾染忍无可忍,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胸口堵着一团浊气。“我什么都没说。
”苏念正坐在对面的书桌前,对着镜子细致地描画眉毛,闻言转过头,
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无辜:“啊?你没说吗?那我可能记错了。
所以,到底吃什么呀?”“随便。”顾染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翻身下床,
拖鞋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只是开始。“染染,今天第一节大课在哪个教室来着?
三教还是五教?我课表好像没更新。”“老师上周划的重点你记了吗?借我看看呗,
我那天好像走神了。”“中午我们点外卖还是去食堂?点哪家?他家辣不辣?
你上次说好吃的那家叫什么名字来着?”“下午社团活动你去不去?不去的话在图书馆吗?
帮我占个座好不好?要靠窗的,安静点的。”问题,问题,还是问题。从清晨到深夜,
从吃喝拉撒到学习琐事,苏念的提问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
充斥在宿舍这方狭小的空间里。她似乎永远无法自己做出决定,
永远需要从别人那里获得确认和答案。不,顾染后来觉得,苏念不是需要答案,
她只是享受这种“连接”,享受用问题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身边的人牢牢粘住,
汲取着他人的注意力和精力。顾染试过敷衍,
“随便”、“都行”、“你看吧”是她最常用的挡箭牌。
但苏念会眨着她那双看似天真无邪的眼睛,追问到底:“随便是什么呀?都行是哪种行?
你看吧,那你到底怎么看嘛?”顾染试过直接拒绝,“你自己决定。
”苏念便会立刻换上一种委屈的、被伤害的表情,声音低下去,带着点哽咽:“染染,
你是不是嫌我烦了?我只是……只是觉得我们关系好,才什么都想问你的呀。
别人我还不问呢。”关系好?顾染在心里冷笑。她们不过是恰好分到同一间宿舍的陌生人,
仅此而已。可苏念却总能将这种单方面的索取,包装成亲密无间的证明。
最让顾染无法忍受的是夜晚。当她终于结束一天的学习,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
想要一点属于自己的安静时光时,苏念的问题又会如约而至。“染染,你明天早上几点起?
能顺便叫我一下吗?我闹钟好像坏了。”“染染,你看我这条裙子配这双鞋好看吗?
明天有个讲座,我想穿得体点。”“染染,你睡了吗?我好像有点失眠,我们能聊聊天吗?
”无数个夜晚,顾染戴着降噪耳塞,都能感觉到那声音如同顽固的幽灵,穿透物理隔阂,
在她的大脑皮层上跳舞。她的神经像一根被越绷越紧的弦,睡眠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黑眼圈日益加重,白天上课精神涣散,注意力难以集中。
转折点发生在那个至关重要的专业课考试前夜。顾染早早爬上床,强迫自己入睡。
她知道这门课的成绩关系到保研资格,丝毫不能马虎。然而,就在她意识逐渐模糊,
即将沉入睡眠的临界点时——“染染,你睡了吗?”苏念的声音隔着床帘,轻飘飘地传进来。
顾染紧闭着眼,没有回应。“染染?”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不依不饶的试探,
“我好像听到你翻身了。你明天考试紧张吗?我紧张得睡不着。
你说老师最后强调的那个定理,一定会考大题吗?你的笔记能不能再借我看一眼?就一眼,
我保证不吵你。”顾染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视她,
无视她,睡着,快睡着……但苏念没有得到回应,显然不打算放弃。她开始悉悉索索地起床,
走到顾染床前,轻轻拉扯床帘:“染染?染染?你醒着对不对?别不理我嘛,
我真的很担心明天的考试……”“够了!”顾染猛地坐起来,声音嘶哑,
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你能不能闭嘴!让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床帘外的人影似乎被吓住了,静止了几秒。然后,
苏念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对、对不起……染染,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考不好了……你、你睡吧,
我不吵你了……”她抽抽噎噎地回到自己床上,但低低的啜泣声,在寂静的夜里,
比之前的问题更具穿透力。顾染躺在床上,心脏狂跳,
大脑因为愤怒和被打断的睡意而异常清醒。窗外的天光,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第二天考试,
顾染看着试卷上的题目,那些熟悉的公式和定义,此刻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
她的头一阵阵抽痛,眼皮沉重得随时要耷拉下来。最终,她在一片混沌中,
答完了一份自己都知道惨不忍睹的试卷。成绩出来,挂科。保研资格审核会议上,
这一门关键专业课的挂科,成了顾染无法逾越的硬伤。她名字后面的“保研候选”状态,
被无情地切换成了“不合格”。而苏念,
凭借着从顾染那里“借”去的、密密麻麻写满重点和心得的笔记,
以及顾染因精神不济在几次小组作业中“让”给她的出色表现,总评成绩险险踩线,
挤上了保研名单的末班车,拿到了那个唯一的、顾染曾经志在必得的名额。消息确认的那天,
苏念在宿舍里,对着电话那头的声音甜美得能滴出蜜来:“嗯嗯,谢谢妈妈!
我也没想到能这么幸运呢!可能是最后那段时间特别努力吧……对了,
周末我请大家吃饭庆祝,你一定要来哦,染染?”她挂掉电话,
看向坐在书桌前、脸色苍白的顾染,脸上洋溢着纯粹,
至少在顾染看来是虚伪的喜悦:“染染,我保研成功了!周末的庆祝宴,
你可是我第一个邀请的人!你一定要来啊,没有你借我的笔记,我可能都考不好那几门课呢!
”顾染看着苏念那张笑靥如花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没有你的笔记……这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她心上最深的伤口,
还恶意地搅动了一下。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神经一根根崩断的声音。“恭喜。
”顾染听到自己用一种异常平静的声调说,然后起身,离开了宿舍,
将苏念那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的目光甩在身后。周末晚上,
宿舍楼里比平时安静许多,大部分人都去参加苏念的庆祝宴了。顾染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
她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宿舍里,没有开灯,只有笔记本电脑屏幕散发出的幽蓝光芒,
映照着她毫无表情的脸。窗外传来隐约的喧闹声,是苏念和她的朋友们酒足饭饱归来,
笑声张扬而快意。顾染的目光,缓缓移向苏念的书桌。那台粉色的笔记本电脑,
就安静地放在那里。苏念有个习惯,从不设开机密码,因为她总说“记不住,麻烦”。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紧紧攫住了顾染的心脏。
既然她这么爱问问题……顾染站起身,走到苏念的书桌前,打开了那台电脑。屏幕亮起,
直接进入了桌面。她的手指放在触控板上,微微有些颤抖,但眼神却是一片冰冷的决绝。
她点开了“我的文档”,里面杂乱地堆放着各种文件。她快速浏览着,
目光最终锁定在一个命名为“毕业论文_终稿_最终版_真的不改了”的文件夹上。
苏念的保研方向,是本院一位以学术严谨著称的赵教授。
而苏念那份让她在保研面试中脱颖而出的“优秀”课程论文,正是投赵教授所好,
涉及一个相对冷门但很有深度的领域。顾染点开了那份课程论文的Word文档。
通篇读下来,结构清晰,论点新颖,引证丰富,
确实不像苏念平时表现出来的学术水平能独立完成的。她微微蹙眉,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她尝试在电脑里搜索与这篇论文相关的关键词、参考文献名。终于,
在一个被隐藏的文件夹里,她发现了几篇未曾发表过的外文PDF文献,
以及一个与某知名论文代写机构联系的聊天记录压缩包。记录显示,
苏念不仅购买了那篇课程论文的“定制服务”,
连带着相关的文献资料和“写作思路”也一并打包买来。聊天记录里,
苏念的账号清晰地提出要求:“需要一篇关于[特定理论]应用的课程论文,要求原创度高,
查重率低于5%,数据详实,理论分析深入,
符合赵教授的研究方向……”顾染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迅速将那些聊天记录截图、PDF原文与苏念提交的论文进行比对。
虽然苏念对语言进行了改写和润色,但核心论点、论证逻辑、甚至几个关键的数据分析模型,
都与那几篇未发表的PDF文献以及代写机构提供的“范文”高度重合。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借鉴”,而是**裸的、有预谋的学术不端。一个计划,
在顾染的脑海中迅速成形。
的证据——聊天记录、原始文献与苏念论文的对比标注、代写机构的联系方式——精心整理,
打包成一个压缩文件。然后,她注册了一个全新的、匿名的邮箱。庆祝宴的喧嚣声越来越近,
已经能听到苏念在走廊里咯咯的笑声和室友们嘈杂的恭维。顾染深吸一口气,在收件人栏里,
输入了赵教授的公开邮箱地址,以及学院学术委员会的官方举报邮箱。邮件正文,
她没有写任何带有个人情绪的文字,只是用最冷静、最客观的陈述句,说明了情况,
并将证据包作为附件上传。鼠标悬停在“发送”按钮上。宿舍门外,
传来了钥匙**锁孔的声音。顾染没有丝毫犹豫,指尖轻轻一点。
“发送成功”的提示框弹了出来。几乎在同一时间,宿舍门被“哐当”一声推开,
苏念带着一身酒气,脸颊绯红地走了进来,声音因为兴奋而格外尖利:“染染!
你怎么没来呀!太不够意思了!我告诉你,赵教授今天也来了,
还特意表扬我那篇论文写得有灵气,说读研就要我这样的学生呢!”她话音刚落,
顾染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陷入黑暗。她转过身,
看向沉浸在虚假成功喜悦中的苏念,脸上露出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笑容。“是吗?
”顾染的声音平静无波,“那真是……恭喜你了。”苏念,你不是最爱问问题吗?从明天起,
你会被无数问题包围。赵教授会问你,论文的核心创见是如何产生的。学术委员会会问你,
数据来源和论证过程是否存在瑕疵。你的同学、朋友会问你,保研资格是不是真的名副其实。
媒体和公众,或许也会对你这颗“学术新星”产生浓厚的兴趣,追问不休。
你会站在聚光灯下,面对无数张嘴,无数个尖锐的、无法回避的问题。
顾染看着苏念那张因酒精和得意而泛红的脸,心底一片冰冷的平静。我很期待,到时候,
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对每一个问题,都对答如流。那封邮件像一粒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悄无声息,却注定要掀起惊涛骇浪。发送成功的提示在屏幕上短暂停留后消失,
顾染合上笔记本,寝室里只剩下苏念带着酒意的喋喋不休。“赵教授真的特别欣赏我!
”苏念踢掉高跟鞋,瘫坐在椅子上,脸颊酡红,眼神因兴奋和酒精而迷离,
“他说我那篇论文的角度非常独特,数据挖掘得很深,甚至比一些研究生做得都好……染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