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那些碎片,在院子里站了很久。
直到手心被硌得麻木。
顾怀南轻轻掰开我的手指。
“别浪费。”
他捡起最大的几块芯片,对着灯光仔细看。
“主存储区可能没坏。”
向阳已经掏出手机在打电话。
“李哥,对,是我,阳阳。”
“麻烦你个事儿,凌氏集团最近是不是在搞青石巷的拆迁?”
“对对,就那个凌风。”
“帮我打听打听,他们最近有什么动作。”
“特别是……有没有什么不太合规的地方。”
她挂了电话,冲我们扬扬下巴。
“我有个高中同学,现在在住建局。”
安爷爷默默端来一盆温水,一块干净毛巾。
“把手洗洗。”
我看着盆里漾开的一丝丝红色,没动。
“爷爷,他们动您了吗?”
“没有。”安爷爷摆摆手,“就是吓唬人。我活了七十年,什么没见过。”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
“就是可惜了你这小机器……”
顾怀南从工具箱里翻出万用表和焊枪。
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开始捣鼓那些碎片。
焊枪亮起一个小蓝点。
在夜色里格外醒目。
“能修好吗?”向阳凑过去。
“试试。”顾怀南头也不抬,“数据更重要。”
我洗掉手上的血,拿起那个被踩碎的外壳。
塑料碎裂的纹路,像一张嘲讽的脸。
凌风的脸。
他在告诉我,他随时可以踩碎我珍视的东西。
就像踩碎这个小机器。
就像即将踩碎这条街。
“向阳,”我说,“把凌风山寨我们‘回声’的那款‘静听’,买一个回来。”
“啊?给他们送钱?”
“拆开看看。”我看着顾怀南手底下那些细小的元件,“知己知彼。”
第二天下午。
向阳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拍在桌上。
“喏,‘静听’尊享版。”
“花了我小一千!”
拆开。
外观几乎和我们早期的demo一模一样。
连UI界面都像素级抄袭。
顾怀南接上电脑,运行调试程序。
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了?”我问。
他指着屏幕上一行行滚动的代码。
“他们在后台开了三个隐藏权限。”
“麦克风常开。”
“自动上传所有对话记录到他们的云端。”
“还有……位置信息,联系人列表,全都要。”
我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助听设备?这是间谍软件!”
“不止。”顾怀南调出一个数据包分析界面,“他们根据采集到的用户画像,在做精准推送。”
“推送什么?”
“保健品,高回报理财,还有……”他顿了顿,“一些来源不明的药品广告。”
全是针对老年人的陷阱。
利用他们听力下降,信息闭塞,容易轻信。
凌风。
你用着我的创意,剽窃我的技术。
然后,用它来坑害我最想保护的人。
我胸口堵得厉害。
手机震动。
是安爷爷。
他声音有点急:“芽丫头,你快来!你王奶奶跟人吵起来了!”
我和顾怀南冲到街口。
王奶奶攥着手机,脸涨得通红。
对面是个穿着西装套裙的年轻女人,手里拿着一个“静听”设备。
“王阿姨,我们这个产品是凌氏集团推出的慈善项目,专门帮助听障人士的!”
“您现在免费试用,效果好了再付钱!”
王奶奶指着她:“你!你刚才说的话,我这个机器都记下来了!”
她手里拿着我昨晚临时给她赶工做出来的、屏幕更大的新原型机。
屏幕上,正显示着刚才这个推销员压低声音说的话:
“……这种独居老人最好忽悠……”
“……耳背,脑子也不清楚……”
“……签了试用协议就行,后面扣款他们发现不了……”
白纸黑字。
清清楚楚。
那女人的脸一下子白了。
“你……你这什么机器?!”
“这叫‘回声’!”王奶奶挺直腰板,声音响亮,“我芽丫头做的!真东西!”
周围看热闹的邻居越来越多。
指指点点。
那女人狼狈地想抢王奶奶的手机。
顾怀南上前一步,挡在王奶奶前面。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女人咬着嘴唇,抓起包跑了。
王奶奶激动地拉着我的手。
“芽丫头!多亏了你这个!不然我就要上当啦!”
她指着屏幕上的字:“你看,都记下来了!一句不落!”
邻居们围上来,七嘴八舌。
“这凌氏集团的东西不能要啊!”
“听着挺好,原来是坑人的!”
“还是草芽的‘回声’好!”
我看着屏幕上那几行冰冷的小字。
“……独居老人最好忽悠……”
一股火直冲头顶。
凌风。
你不仅偷技术。
你还作恶。
晚上,团队会议。
我,顾怀南,向阳,还有闻讯赶来的安爷爷。
桌上摆着被拆解的“静听”,和那个修不好的、被踩碎的“回声”残骸。
“我们不能只防守了。”我说。
顾怀南点头:“需要证据。他们非法收集数据,进行欺诈营销的证据。”
向阳拍桌子:“告他!”
“法律流程太长。”我摇头,“而且,凌氏的法务团队很强。”
“那怎么办?”
我看着那个破碎的“回声”。
想起凌风昨晚冰冷的声音。
“……重点关照一下这家。”
“……不识抬举。”
一个念头,疯狂地冒出来。
“他将不义,就别怪我们不仁。”
顾怀南看向我:“你想怎么做?”
我拿起那个被踩碎的设备里,唯一完好的、指甲盖大小的核心存储芯片。
“他踩碎了我们的‘眼睛’。”
“那我们,就送他一个‘耳朵’。”
一个他永远不知道在哪。
却能听见他所有秘密的。
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