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长时间受到殴打形成的下意识反应。
何承济一愣,本想打她几下,可看着何乔血淋淋的膝盖,和那卑微哀求的惨相,他瞬间没了兴致。
从前的何乔,可是宁死不屈的性子。
顿了顿,他冷声道:“装模作样的给谁看?不想回疗养院,就赶紧跟上来!”
“好、好……”
何乔忙应了声。
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从疗养院出来。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好好表现,她再也不要回到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她咬牙强撑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小跑着才勉强跟上二人。
何承济坐在车内,换了件干爽的外套,抬眼,正看见淋的落汤鸡一般的何乔,站在车外手足无措。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不上车?”
“怎么,不敢去见何柔?”
“不……不是的,我对不起何柔,道歉是应该的。”
何乔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脏污,以及膝盖伤口处流下的血水:“我只是怕弄脏了你的车。”
“是吗?”何承济哼笑一声,“有杀人的胆子,却怕弄脏我的车?何乔,你是在跟我说笑吗?”
何乔瞬间双颊发麻,红了眼眶,怎么也抬不起头来。
她本该对这样的嘲讽习以为常。
可偏偏何承济是她的亲哥哥,是她的家人。
同样的话,变得异常刺耳。
她想反驳些什么,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
何承济说的没错,她杀了人,他们怎么对自己都是应该的。
她不该有怨言。
她连羞耻心都不配有。
至于她的敏感和脆弱,没有人会在乎。
何乔捏紧了衣角,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地扶上车门。
刚要抬腿,却被何承济扔过来的咖啡杯砸了个正着:“你还真觉得你配?滚去后面!”
因为躲避不及,何乔的额头被砸了个口子,鲜血顺着湿漉漉的头发氤氲开来,她整个人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看着她这副虚弱不堪的模样,何承济将身体向前倾了倾,用警告的口吻道:“一会儿到了医院,少在妈面前装可怜!滚!”
“我……我知道的。”
不用和何承济坐同一辆车,何乔如释重负,立刻转身朝后面走去。
脚底有些发软,膝盖更是疼的厉害,可她都已经不在乎了。
她没资格抱怨,更没资格对何家有任何的留恋和期待。
像她这样的人,何家还愿意承认她,就已经是最大的原谅了。
她该摆清自己的位置。
对于何家人来说,她只是何家的耻辱而已。
她明白的。
胸口一阵闷痛,窒息感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
她经历过太多绝望。
呼吸困难已经是她的老毛病了。
她不得不放慢脚步。
后视镜里,何乔的背影落寞萧条,是任谁看了都会心疼的样子。
厉砚霆早早便上了车。
刚刚发生的一切,也尽收眼底。
何乔这副样子,本是他最想看到的,可不知为何,心里却异常不快。
或许是觉得她还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吧。
他燃了一根烟。
烟雾弥漫缭绕,他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虚弱的身影,眉宇间凝起一抹狠厉,还有……晦涩的复杂。
他以为何乔会不满何承济的羞辱,奋起反抗。
毕竟三年前的何乔,可是把尊严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若是有人羞辱她,她一定当场反击回去。
可如今的她,俨然没了当年的气势,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蹂躏。
让她道歉她就道歉,要她磕头她就真的磕头。
不得不说……
她的演技当真精湛!
思及此,厉砚霆眼底复杂的情绪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抬了抬手,示意司机开车。
……
何乔冒雨缓缓朝着后面的车走去,反正身上早就已经淋透了,走的是快还是慢也不会影响什么。
何承济有意捉弄何乔,给她准备的车档次低了不少。
但他似乎忘记了,她本就是普通人,即便后来被何家认了回去,也从未享受过作为何家千金的优待。
更何况,她在乎的,也从来都不是什么优待。
她只是渴望父母的疼爱,渴望家庭的温暖。
渴望有人能够温柔的呼唤她的名字,渴望一双大手轻抚她的头发,安抚她看似坚强的心。
仅此而已。
可她人在何家,却比佣人还像外人。
她发现何柔才是何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
她反倒像是一个外来的入侵者。
她不得不假装自己毫不在乎。
安慰自己,告诉自己,她和何家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就算是差别对待,她也不该有任何不满。
但现在,她只希望,自己从来都没有回过何家。
如果她没有回到何家,或许她的人生会是另一番景象,或许,她会举办自己的画展,又或许,她会在田间写生。
只可惜她的手……
她的眼中划过一丝希冀,又骤然沉寂。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至少她还活着,这已经最大的恩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