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6月,学校接到通知,高考取消,高等学校招生工作暂停。
此时,杨景业还在云安县第一中学念高三,本来是学校的尖子生、老师的得意门生,就等着高考后可以走出这小县城,飞往更宽阔的天地。
奈何高考的取消,给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虽然杨景业已经二十岁,但因为小时候家穷交不上学费,晚了几年上学,这不刚好赶上了这个时候。
这天,学校通知高三学生返校领毕业证书,杨景业和同村的兄弟沈建武、杨景胜一起坐牛车去了县里。
三人穿开裆裤时便一起玩,从小学到高中都在一个学校,其中杨景胜还是杨景业隔了几房的堂弟,沈建武则是村长的儿子,几年前政社合一,清水塘镇变成了石塘公社,村里也被称作第七生产大队,而沈村长改称沈大队长。
沈大队长赶着村里的牛车把三人送到了校门口,“行了,下车吧,我等会要去公社拉种子,你几个小子拿了东西自个走回去,可别到处跑!”
沈队长叮嘱完也不等人回复,赶着牛车掉头跑远,可要快点去排队,去晚了还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领上!
三人悠哉悠哉的往学校里走,其中就属沈建武最高兴。
“嘿!终于解放了,这下老头子不能逼着我念书了吧!”
沈建武是三人中成绩最差的,天天上课不是睡觉,就是和周围的人讲话,要不是有大队长压着,早就逃学不读了,但大队长在这方面是强硬得不行,拿鞭子打也要把人打到学校。
沈建武和杨景业同年,家里条件不差,一到年龄就去上学了,但小学前四年,隔一年就要留一次级,这不就让杨景业、杨景胜两兄弟赶上来了。
沈建武觉得没面子了,赶紧认认真真学了一年,好在顺顺利利上了初中,之后怕被两兄弟抛下,每到考试前就临时抱佛脚,胜在记性好,加上有杨景业帮忙划重点,勉勉强强也读到了高中。
现在一听高考取消了,可不是睡觉都要笑醒嘛!
杨景业和沈建武相反,小时候读书不容易,一直很珍惜机会,加上前面有大姐带头,学校的老师一听这是杨景丽的弟弟,就对人抱了极高的期待。
就连杨景邦也没逃过,最后因为自己成绩不好,又承受不住压力才不愿意读的。
但杨景业是个自尊心强的,又不愿意给大姐丢脸,觉得自己肯定能读出个名堂来,但高考突然取消了,这段时间不免有些丧气。
这不,这会儿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额头却是皱着的,和沈建武的兴高采烈形成明显的对比。
杨景胜比杨景业小两岁,但是个心细的,发现自家堂哥心情不好,看旁边的傻子还在乐呵,忍不住踢了人一脚,提醒对方收敛点。
“业哥,书上不是说东方不亮西方亮,虽然念不了大学了,但咱可以去参加招工考试,你脑子好使,指定能行!”
沈建武也反应过来,一把搂住杨景业的肩膀,“胖子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小事儿就哭哭啼啼,像啥样!”
胖子就是沈建武,家里唯一的男丁,被娘和奶奶捧在手里,啥好吃的都留给他,在这缺吃缺喝的年代还能被喂成个胖子,也是下了不少功夫。
杨景业一听对方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把人的手给拍了下来,一个字也不想回。
沈建武见对方这样,偷偷在后面叫‘哑巴’,但也不敢让人听到,毕竟这人可跟胖子不一样,别看不声不响的,整人的时候可是下死手!
三人拿了毕业证也没立即回家,难得清闲一天,沈建武提议道县城转一圈。
“来都来了,也别急着回去,我带了三块钱!走,请你俩吃东西!”
三块钱在现在可是巨资,就连杨景业都有些心动。
先去县城供销社转了一圈,一人买了一根冰淇凌,还是奶油的,要三毛钱一根,平日可舍不得买,要吃也是吃糖水味的,一根才一毛。
“咱去垃圾场转一圈,之前大头在垃圾场捡了一大块铁皮,卖了一块多呢!我们也去找找?”沈建武提议。
大头是三人的同学,平日里和杨景业没什么交集,但沈建武不一样,这人是班上的万事通,和谁都聊上几句,例如谁今天捡了钱、谁和谁拉小手了啊,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杨景业一听垃圾场本来还抗拒,但听说能赚钱,也同意去。
至于杨景胜,一般都没什么意见,只要两个兄弟同意了就行。
商量好,三人便直奔县里垃圾场,这地方在县城东边,旁边就是铁路,两条无尽的铁轨与垃圾场只隔了不到一百米,也不知道火车从这跑过时,乘客能不能闻见外面的臭味。
越走近,味道越大,沈建武差点被这臭气熏天的气味劝退,“要不算了?这也太难闻了!”
杨景业仿若未闻,捂住鼻子继续往里走。
杨景胜也跟在后面,“让来的是你,让走的也是你,你说你难伺候不?”说完觉得嘴巴里吸进了脏东西,连吐几口口水。
沈建武见两人越走越远,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真要去啊?”
见没人理自己,只能拔腿追上去,“等等我啊!”
别说,三人翻找了半个时辰,还真找到了一些东西,几根铁丝、四个牙膏皮、有洞的铝盆、坏掉的手表,还有皱巴巴的两毛钱!
临近正午,太阳照在一大片垃圾上,气味更加难闻,三人本来热得满头大汗,加上鼻子又不通气,更加难受起来。
“差不多了!再找我都要晕过去了!”沈建武催促道。
其他两人也受不了了,便打算先离开。
一人拿着几样东西往来时相反的方向走,那边有个废品收购站,从这片荒地穿过去就不用多绕一圈。
沈建武快二十岁了,照样像没长大一样,跑铁轨上跳来跳去,一会走左边,一会儿走右边。
铁轨两边被火车磨得发亮,脚踩上去容易打滑,沈建武不好好走,偏要单脚练杂技,结果脚下一滑,就滚到对面的草丛里。
因为走的人少,草都能淹没膝盖,人躺下去还真能藏起来。
二人见了也当没看见,连个眼神都没给,继续往前走,直到一声尖叫传来。
“啊!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