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暮色重逢北京协和医院的走廊,永远浸淫在一种冰冷而洁净的消毒水气味里,
像是某种试图掩盖生命衰败与挣扎的无效宣告。程蔚将硬壳病历本紧紧抵在胸前,
仿佛那能稍稍减缓心脏因连续两台急诊手术而带来的沉重搏动。
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她划开屏幕,
一条简洁的信息跳入眼帘:“3号手术室患者家属情绪失控,速来。”疲惫被瞬间驱散,
职业本能让她加快了脚步。高跟鞋敲击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发出急促而规律的哒哒声,
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就在转角处,她与一群人迎面撞上。为首的是医务科长,他正侧着身,
脸上堆着略显局促的笑容,向他身后那群西装革履的人介绍着什么。
猝不及防的接触让程蔚手中的听诊器脱手,“哐当”一声脆响,金属耳件与地面碰撞的声音,
尖锐地刺穿了七年时光精心覆盖的封蜡。人群中心,那个被簇拥着的男人抬起了头。
时间仿佛骤然凝固。他的目光,
先是落在她因撞击而微微松脱的护士帽——尽管她早已是副主任医师,但在手术区域,
她仍习惯戴着它——然后,那视线缓慢地、极具压迫感地向下滑,
最终定格在她胸前白大褂上别着的胸牌:“心外科副主任医师程蔚”。
那几个凸起的金字,在廊灯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林竞辞。程蔚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七年,足以让一个少年蜕变成男人,磨去棱角,或是增添风霜。但林竞辞没有,
他只是将曾经的锐利与不羁,悉数收敛进了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和金丝眼镜之后,
显得愈发深沉难测。他嘴角微微勾起,那弧度是程蔚曾最熟悉的,带着三分嘲弄,
七分冷意的笑。“程医生?”医务科长急忙上前,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
试图缓和这突如其来的尴尬,“这位是华康医疗集团的新任董事,林竞辞先生,
今天特地来考察我们胸痛中心建设项目的。
”林竞辞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抚过墙面那块锃亮的“国家临床重点专科”铜牌,
动作轻慢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皮肤。然而,他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却如同精准的手术刀,
牢牢锁在她因用力握着病历本而泛白的指节上。“真巧,”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穿透了空气里无形的屏障,直抵她耳膜,“您说呢,程医生?
”记忆随着这句话,轰然撕裂成无数碎片,带着陈旧的血色和痛楚,
汹涌而来——大学实验室里,他用这双如今抚摸着铜牌的手,耐心地替她调整显微镜的焦距,
指尖偶尔相触,引来一阵心悸;南方那个闷热的台风天,顶楼出租屋四处漏雨,
他接着她在哗啦啦的雨声中,哑着嗓子说“蔚蔚,等我拿到林氏股权,
一定风风光光娶你”;还有最后,那条在凌晨三点,
像淬了毒的冰锥一样刺穿她所有幻想的短信:“别再找我。”七个字,葬送了一切。
程蔚弯腰,拾起地上的听诊器,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略微回神。
她极力维持着面部肌肉的平静,甚至试图挤出一个职业化的、淡漠的笑容,但失败了。
她只是微微颔首,避开他那如有实质的目光,对医务科长低声道:“科长,
3号手术室有紧急情况,我先过去了。”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挺直脊背,
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仿佛逃离一个即将引爆的雷区。她能感觉到,
那道冰冷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拐进另一条走廊,才骤然消失。然而,空气里,
那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更浓了,浓得让人窒息。第二章:旧疤新痕3号手术室外的家属等候区,
一片狼藉。一个中年男人情绪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护士和保安正在努力安抚。
程蔚迅速了解情况,患者是急性主动脉夹层,病情危重,手术风险极高,
家属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走上前,用尽可能平稳清晰的语调解释病情,
分析手术的必要性与风险。她的专业和冷静像一剂镇静剂,慢慢平复了家属失控的情绪。
看着对方逐渐瘫软在椅子上,掩面哭泣,程蔚心里并无太多成就感,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
生命如此脆弱,而维系它的过程,又如此艰难。处理完这场风波,回到办公室,
已是华灯初上。她脱下白大褂,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眼下带着淡青阴影的女人。
林竞辞的出现,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强行打开了那扇她以为早已焊死的心门,里面尘封的,
是七年未曾愈合的溃烂伤口。“程医生,还没走?”同科室的赵医生探头进来,
“听说你今天碰上华康那位新董事了?啧啧,真是年轻有为,又一表人才。
”程蔚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拍打脸颊,含糊地应了一声。“不过听说手段挺厉害的,
回来没多久,就把华康内部整顿得服服帖帖。他父亲林老先生这几年身体不好,
基本不管事了,集团大权眼看就落他手里了。”赵医生自顾自地说着,
“咱们医院跟他们合作挺多的,特别是胸痛中心那边,好多设备都是华康的。哎,程医生,
你跟他是不是认识?我看他今天看你的眼神有点……”“不认识。”程蔚打断他,
声音有些生硬,“可能认错人了吧。”赵医生识趣地没再追问,岔开了话题。下班路上,
北京的夜空看不到星星,只有霓虹灯渲染出的虚假光晕。程蔚独自走在人行道上,晚风吹拂,
却带不定心头的烦闷。手机在包里震动,她拿出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内容只有一句话,和一个地址:“明晚八点,昆仑饭店顶楼旋转餐厅。”没有署名,
但她知道是谁。七年前,他也是这样,用一条简短的短信,决定了她的去留。如今,
历史仿佛重演。她盯着那行字,手指收紧,指节再次泛白。去,还是不去?
这似乎不是一个选择,而是一个早已布好的局,她只是局中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第三章:资本游戏昆仑饭店顶楼旋转餐厅,俯瞰着北京城的璀璨灯火,纸醉金迷,
仿佛整个世界的繁华都踩在脚下。程蔚穿着简单的职业套装,
与这里衣香鬓影的氛围格格不入。服务生将她引到一个靠窗的僻静位置。
林竞辞已经在那里了,他没有穿西装外套,只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袖口挽起,
露出腕间那串深色的沉香木珠。看到那串珠子,程蔚的心像是被细微的电流刺了一下。
他抬眼看到她,并未起身,只是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桌上已经醒好了一瓶红酒,
色泽深邃。“程医生很准时。”他替她斟了半杯酒,动作优雅。“林董事约我,有什么事?
”程蔚没有动那杯酒,开门见山。林竞辞轻轻晃动着酒杯,目光落在窗外流光溢彩的车河上,
“叙旧而已。毕竟,故人重逢,总是值得喝一杯的。”他顿了顿,视线转回她脸上,
带着审视的意味,“更何况,程医生如今是心外科的顶尖专家,我们华康未来很多项目,
恐怕还需要程医生多多支持。”“我只是个医生,做好分内之事而已。合作的事情,
林董事应该和院里领导谈。”“分内之事?”林竞辞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多少暖意,
“比如,七年前,举报我父亲操控医疗设备招标,那也是程医生的分内之事?
”程蔚的血液瞬间冷了下去。果然,他还是提起了这件事。那件几乎毁了她一切,
却也让她看清了很多事情的事。“我只是陈述了我看到的事实。”她迎上他的目光,
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至于结果如何,自有公断。”“公断?”林竞辞身体微微前倾,
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危险的亲昵,“程蔚,你知不知道,你所谓的‘公断’,
差点让林氏万劫不复?我父亲因此心脏病发,住了半年医院。而我,不得不在那个时候,
放弃一切,出国收拾烂摊子。”他的话语像一把钝刀,切割着她的神经。原来在他眼里,
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所以,那条‘别再找我’的短信,就是你给我的‘公断’?
”程蔚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带着一丝她自己都厌恶的脆弱。林竞辞的眼神骤然变得复杂,
有怒火,有痛楚,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一闪而逝。他靠回椅背,
恢复了那种疏离的冷漠:“过去的事,没有必要再提。我今天找你,是想提醒你,
现在华康和协和的合作很深,胸痛中心更是重点项@目。
我不希望再出现任何……不愉快的插曲。程医生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这是警告。
程蔚清晰地意识到了。他以合作方、资本方的身份,在向她划清界限,宣示**。
“如果林董事只是想说这些,那我收到了。”程蔚站起身,“医院还有事,我先走了。
”这一次,林竞辞没有阻拦。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离开,目光深沉如夜。走出餐厅,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程蔚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她和林竞辞之间,
隔着的早已不是七年的时光,而是无法逾越的资本壁垒、家族恩怨,
以及彼此心中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第四章:手术刀与枷锁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几天。
程蔚被主任叫到办公室,告知她将负责一例高难度的心脏瓣膜置换手术,
患者是林竞辞的母亲,林夫人。“林董指名要你主刀。”主任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程医生,我知道这可能有些……但林夫人病情复杂,院里评估后认为你的技术是最合适的。
而且,这对我们医院和华康的后续合作也很重要。”程蔚感到一阵荒谬。
林竞辞究竟想做什么?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还是想用这种方式,
提醒她彼此之间云泥之别的身份差距?她没有理由拒绝。作为一名医生,救治病人是天职。
更何况,这是一次高难度的挑战,于公于私,她都无法退缩。她投入了紧张的术前准备,
反复研究林夫人的病历和影像资料,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林夫人心脏二尖瓣上的钙化斑块非常严重,像锈蚀的锁,牢牢禁锢着生命的流动。
这让她莫名想起七年前,她站在那座气派的林家老宅门前,试图见林竞辞一面,
却被管家彬彬有礼地拦在门外:“程**,林董说,您开的任何条件,他都不感兴趣。
”那时的心灰意冷,与如今面对这颗复杂心脏的感觉,奇异地重合了。手术前一天,
她在病房见到了林竞辞。他站在母亲的病床前,侧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竟透出几分罕见的柔和与疲惫。看到程蔚,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程医生,
我母亲就拜托你了。”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会尽力。”程蔚回答,
同样公事公办。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我记得,你第一次独立完成心脏缝合,
是在学校的解剖室。那天你手抖得厉害。”程蔚的心猛地一缩。那是他们在一起不久后的事,
她因为紧张,手一直发抖,是他从身后握住她的手,稳定地完成了缝合。他的掌心温热,
呼吸拂过她的耳畔,低声说:“专心。”那段甜蜜的过往,此刻被他提起,
却带着别样的讽刺。“林董事记性真好。”她垂下眼睑,掩饰住翻涌的情绪,“过去太久,
我几乎忘了。”林竞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病房。
第五章:动脉里的刺手术日。无影灯散发出冰冷而集中的光芒,将手术台照得如同舞台。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液、electrocautery(电灼)产生的细微焦糊味,
以及一种紧绷的寂静。只有监护仪规律而单调的“嘀嗒”声,
和各种精密器械运作的微弱声响。程蔚戴上无菌手套,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排除脑外。
此刻,她不是程蔚,不是那个与林竞辞有着复杂纠葛的女人,她只是一名主刀医生。
手术刀划开皮肤,分离组织,打开胸腔,暴露那颗在体外循环机支持下微弱跳动的心脏。
病变的二尖瓣暴露在视野下,钙化斑块比影像上显示的更为严重,坚硬,丑陋。她全神贯注,
手中的器械稳如磐石,小心翼翼地剥离、切除钙化组织。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毫米,
这是与死神的直接对话,不容丝毫差错。就在她准备植入人工瓣膜时,
身后观摩室的玻璃后方,传来一阵压低了的议论声。隔音很好,她听不清具体内容,
关键词隐约飘了进来:“……论文……剽窃……退学……林董安排……”像是一根冰冷的针,
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神经中枢。那是她人生中另一个不愿触及的污点。大四时,
她的一篇重要论文被指控剽窃,尽管她极力自证清白,但证据似乎对她不利,
她一度面临被退学的危机。后来,事情莫名其妙地被压了下去,她得以顺利毕业。
她一直以为是学校查明真相还了她清白,直到后来才隐约听到风声,
是林竞辞暗中动用了关系,摆平了这件事。他一直都在用他的方式“保护”她,或者说,
掌控她。这种认知,比被诬陷本身更让她感到屈辱。她的手,
在距离冠状动脉仅0.1毫米的地方,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专心。”耳畔的对讲器里,突然传来林竞辞低沉的声音。隔着玻璃,隔着无菌区,
那声音却仿佛带着温热的呼吸,穿透一切屏障,贴在她的颈侧。和七年前在解剖室时,
一模一样的两个字。那时是鼓励,是亲密。此刻,却像是提醒,是嘲讽,是一根无形的线,
牵动着她这个傀儡。她猛地回神,稳住手腕,继续操作。监护仪上,
患者的心脏射血分数显示为79%,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数字。
这数字此刻却刺得她眼眶微微发疼。他坐在观摩室里,冷静地看着她操作,
是不是就像在欣赏一件他亲手打造、完美受控的工具?他终究还是把她变成了他资本棋局里,
一个活体的、无法挣脱的手术模型。她压下喉咙口的哽塞,
将全部精神重新集中到眼前的心脏上。缝合,固定,检查……步骤有条不紊。
当体外循环机被成功脱离,那颗心脏重新在患者胸腔内有力地自主跳动起来时,
手术室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程蔚放下器械,感到一种虚脱般的疲惫。手术很成功,
但她心里没有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被利用和审视后的空虚。
第六章:暗流涌动林夫人的手术成功,让程蔚在医院内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连院领导见到她都和颜悦色了许多。华康医疗与协和的合作项目也顺利推进,
林竞辞似乎很满意,没有再单独找过程蔚。然而,程蔚却无法真正放松下来。她总觉得,
平静的海面下,暗流正在涌动。一天下班后,她接到一个电话,是她在医学院时的一位师兄,
现在在某医疗器械检测中心工作。师兄语气有些犹豫,说想约她聊聊,
关于华康医疗的一些事情。两人在一家僻静的咖啡馆见面。师兄开门见山,
说他最近在协助审核一批医疗设备召回数据时,发现了一些疑点,
涉及华康医疗几年前生产的一批植入式心脏起搏器。其中部分批次的产品,
有极低概率出现金属疲劳导致微裂纹的情况,可能影响使用寿命,甚至存在安全隐患。
“按照流程,这类问题应该及时上报并启动召回。”师兄压低声音,“但我发现,
华康内部关于这批产品的部分缺陷记录和召回报告,
在数据库里似乎……被人为修改或删除了。操作很隐蔽,如果不是特意去交叉比对,
根本发现不了。”程蔚的心沉了下去:“你是说,华康可能隐瞒了产品缺陷?
”“我不能肯定,但迹象很可疑。”师兄表情严肃,“而且,我查到,
当年负责这批产品质控和上市后监测的工程师,其中一位在去年离职后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