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序在休息室睡了不安稳的两个小时,醒来时,头痛欲裂,仿佛有根钢针在太阳穴里持续钻凿。那种源自精神深处的疲惫感,比通宵查案还要强烈数倍。他用力按着额角,试图将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尤其是那个扭曲的阴影和诡异的符号,它们像附骨之疽,顽强地盘踞着。
推开会议室的门时,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除了支队长周国平,还有一个他没见过的年轻女性。
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穿着合身的卡其色风衣和内搭的黑色针织衫,利落的短发别在耳后,露出一张清秀而专注的脸。她正低头快速翻阅着现场报告和“溯光”初步分析记录,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纸背。察觉到陈时序进来,她抬起头,目光与他短暂交接。那是一双非常冷静,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
“时序,来了正好。”周国平招呼他坐下,“介绍一下,这位是沈心,省厅犯罪心理研究室派来协助我们的专家,专门负责‘先知’案的心理侧写。”
沈心站起身,主动向陈时序伸出手,动作干脆利落:“陈队,久仰。情况紧急,我们直接进入正题?”
陈时序与她轻轻一握,触感微凉。“沈博士。”他点了点头,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他对心理侧写师这类角色并无恶感,但也谈不上多么信任。在他看来,那些基于概率和统计学的行为分析,远不如实实在在的物证来得可靠。
沈心似乎并不在意他略显冷淡的态度,她转向投影幕布,上面已经换上了她准备的资料。
“基于现有的有限信息——精准的死亡预告、诡异的实现方式、干净的现场,以及陈队通过‘溯光’获取的碎片信息,”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我可以尝试为‘先知’做一个初步的侧写。”
她切换了一张幻灯片,上面列出了几个关键词。
“首先,高智商,极度自信,甚至到了傲慢的地步。他提前预告死亡,并精准实现,这不仅是在挑衅警方,更是在炫耀他的‘能力’和控制力。他认为自己凌驾于法律和常规认知之上。”
“其次,**具有强烈的仪式感和表演欲。**选择‘预告’这种形式,本身就是一种仪式。他需要观众,需要看到我们的震惊和无力。这满足了他的心理需求。”
“第三,动机可能非常规。**目前看不出李静与他有任何私人恩怨。他的作案动机,可能源于某种扭曲的信念系统。他可能认为自己是在执行某种‘筛选’、‘净化’或是‘展示神迹’的使命。‘先知’这个自称,就充满了宗教和预言色彩。”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周国平和陈时序,最后落在陈时序手边那份画着符号的素描板上。
“至于陈队回溯中看到的那个符号,我需要进行交叉比对,但目前没有找到完全匹配的已知符号库记录。它可能具有私人意义,或是某个极小众群体的标识。而那个‘扭曲的阴影’,结合其实现‘心脏骤停’的能力,侧写倾向于认为,凶手可能使用了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极其先进的技术手段,或者……他精通某种作用于人体生理的极端方法。”
陈时序一直沉默地听着,此时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回溯后的沙哑:“沈博士的分析很有启发性。但破案不能只依靠可能性。我认为当前的重点,一是深入排查李静的社会关系,寻找任何可能与这个符号或‘先知’理念相关的蛛丝马迹;二是尽快对符号进行更广泛的比对;三是……等待。”
“等待?”沈心微微挑眉。
“等待他的下一次预告。”陈时序的眼神冷冽,“他如此大张旗鼓地开场,绝不会只表演一次。下一次,他可能会露出更多的马脚。”
沈心注视着他,没有反驳,而是点了点头:“合理的判断。但同时,我们也不能被动等待。我建议,从受害者的背景进行深度挖掘。凶手选择李静,不可能完全随机。她身上必然存在某个符合他‘标准’的特质。找到这个特质,或许能预测他下一个目标的范围。”
两人目光再次交汇,一个基于证据和逻辑,一个着眼于模式和行为动机,方法论上的差异显而易见,但目标却是一致的。
周国平看着手下这两位风格迥异的干将,沉声道:“时序的策略稳妥,沈博士的方向也有价值。这样,时序,你继续负责‘溯光’这条线和外围排查。沈博士,你深入分析李静的所有背景资料,包括她的工作内容、社交网络、甚至浏览记录,寻找共同点。两条线并行,保持沟通。”
“是。”陈时序和沈心同时应道。
会议结束,众人起身离开。沈心收拾好资料,走到陈时序身边,状似随意地低声道:“陈队,那种‘溯光’体验……听起来很消耗人。请注意休息,保持精神状态的稳定,对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很重要。”
陈时序脚步微顿,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里没有客套的关心,更像是一种专业的提醒和评估。
“谢谢,我会注意。”他淡淡回应,心中却对这位观察力敏锐的心理学家,提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他有一种预感,与“先知”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身边的这位新搭档,或许并不仅仅是来自省厅的专家那么简单。她那份过于迫切的专注,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