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陆云舟呆若木鸡，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林婉儿捂住了嘴，眼底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周围看热闹的香客们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沈家**是疯了吗？

竟然敢当众向靖王自荐枕席？

谁不知道靖王萧玄景性情乖戾，冷酷无情，三年前从边关战场回来后，更是杀伐果断，手段狠厉，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京中贵女，哪个不是对他避之不及？

她沈清月，竟然敢主动凑上去？

萧玄景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身形单薄，脊背却挺得笔直，一张素净的小脸没什么血色，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里面没有寻常女子的羞怯或谄媚，只有一片破釜沉舟的决绝。

像是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幼兽，宁愿纵身跳下，也不愿回头。

有点意思。

萧玄景的薄唇，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沈**，”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沈清月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民女斗胆，想向王爷求一桩婚事。”

她的话，再一次让众人哗然。

陆云舟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冲过来，一把抓住沈清月的手臂，面目猙獰。

“沈清月！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是在向靖王**吗？

不，他是在自寻死路。

沈清月用力甩开他，眼神厌恶至极。

“我做什么，与你陆公子何干？”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没有同意取消婚约！”陆云舟嘶吼道，理智全无，“你是我的未婚妻！你不能嫁给别人！”

“你的未婚妻？”沈清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的未婚妻，此刻正躲在你身后，哭得梨花带雨呢。”

她的话，让陆云舟的脸色瞬间僵住。

他回头看了一眼林婉儿，后者正用一种受伤又无助的眼神看着他，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云舟哥哥，表姐她……她是不是误会我们了？”

这一声“云舟哥哥”，彻底击碎了陆云舟的侥幸。

他看着沈清月冰冷的脸，又看看林婉儿泫然欲泣的模样，一颗心乱如麻。

“清月，你听我说，我……”

“本王，似乎还没同意。”

萧玄景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陆云舟的辩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聚焦到了他身上。

只见他缓步走到沈清月面前，身高的优势让他带着一股天然的压迫感。

他垂眸，看着她。

“给本王一个理由。”

“为什么要嫁给本王？”

沈清月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因为王爷需要一位王妃，而我，需要一个身份。”

“王爷需要一位安分守己、家世清白、不会给您惹麻煩的妻子，来堵住朝堂上那些悠悠之口。”

“而我，需要靖王妃这个身份，来摆脱眼前的困境，让我沈家免于沦为京城笑柄。”

她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她竟然……竟然把这桩婚事当成了一场交易？

还分析得如此透彻？

萧玄景眼中的兴味更浓了。

他见过太多想攀附他的女人，她们用尽手段，或柔情似水，或楚楚可怜，无一不是想从他这里得到恩宠和富贵。

眼前这个，却是第一个，如此坦白地告诉他，她要的只是一个身份。

“你倒是坦诚。”他轻哂一声。

“民女不敢欺瞒王爷。”沈清月垂下眼眸，“这是一场交易，各取所需。我嫁给王爷，会做好一个王妃该做的一切，绝不多求，也绝不干涉王爷任何事。”

“只要王爷，能给我这个名分。”

她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低到了尘埃里。

尊严和骄傲，在被陆云舟和林婉儿践踏的那一刻，就已经碎了。

现在，她只想抓住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陆云舟听着她的话，心如刀割。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沈清月。

在他印象里，她永远是温柔娴静，骄傲自信的。

何曾这样卑微地去求一个人？

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一股巨大的悔恨和恐慌席卷了他。

他不能失去她！

“清月！你不能这样！”他不管不顾地再次冲上来，想要拉住她，“你跟我回去！我们好好谈谈！婚事不能取消！”

然而，他还没碰到沈清月的衣角，就被一道身影拦住了。

是靖王的随从，阿武。

阿武只是伸出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挡住了他。

“陆公子，请自重。”

萧玄景看都沒看他一眼，目光始终落在沈清月身上。

他沉默了片刻，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他的决定。

沈清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知道他会如何回答。

也许，他会觉得她是个不知廉耻的疯女人，当众拂袖而去。

也许，他会觉得她有点意思，但还不足以让他点头。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失败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沈**。”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清冷。

“你可想好了？”

“嫁给本王，就没有回头路了。”

沈清uè的心猛地一跳。

他这是……同意了？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民女，想好了。”

“绝不后悔。”

“好。”

萧玄景吐出一个字。

他轉身，目光终于落在了面如死灰的陆云舟身上，那眼神，冷得像冰。

“从现在起，她是本王的人。”

“陆公子若是再敢纠缠，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陆云舟如遭雷击，浑身一颤，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萧玄景不再理他，对沈清月淡淡道：“走吧。”

说完，他便转身朝庙外走去。

沈清月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跟了上去。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再看陆云舟和林婉儿一眼。

仿佛他们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陆云舟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随着那个玄衣男子，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他的心，像是被人生生剜掉了一块，空得发慌。

他想追，可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靖王的那句“她是本王的人”，像一道魔咒，死死地将他钉在原地。

怎么会这样？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怎么敢？

她怎么能？

“云舟哥哥……”林婉儿怯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哭腔，“表姐她……她怎么能这样对你？她是不是不爱你了？”

陆云舟猛地回头，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

“闭嘴！”

他从未用如此凶狠的语气对她说过话。

林婉儿吓得浑身一哆嗦，眼泪掉得更凶了。

陆云舟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他看着沈清月消失的方向，脑子里一片混乱。

不，他不能接受。

清月是他的！

他们有五年的感情，他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她只是一时生气，对，一定是的。

只要他去好好哄哄她，她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想到这里，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了一样冲出月老庙。

然而，庙外车水马龙，哪里还有沈清月和靖王的身影。

他茫然地站在街头，只觉得天旋地转。

而另一边，沈清月跟着萧玄景，上了一辆外表看起来十分低调的马车。

车厢内很宽敞，布置得也很简洁，只有一张矮几和两个软垫。

萧玄景率先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姿态闲适，仿佛刚才在月老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沈清月局促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与这位王爷，不过是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是在宫宴上，遥遥一瞥。

第二次，就是今天。

而今天，她就要把自己嫁给他了。

一切都像一场荒唐的梦。

“坐。”

萧玄景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沈清月回过神，在他对面的软垫上坐了下来，身子坐得笔直。

马车缓缓开动，车厢内又恢复了安静。

沈清月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角，心里乱糟糟的。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但她知道，她没有别的选择。

“后悔了？”

萧玄景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清üè猛地抬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

她摇了摇头，“不后悔。”

“那就好。”萧玄景放下茶杯，声音听不出情绪，“明日，本王会派人去沈府下聘。”

“一切，按王妃的规制来办。”

他的话，让沈清月的心猛地一沉。

这么快？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爹娘解释。

她和陆云舟的婚事，是两家早就定下的，如今她单方面悔婚，还要转嫁给声名狼藉的靖王……

爹娘恐怕要被她气疯了。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忧虑，萧玄景淡淡道：“你不需要向他们解释。”

“本王会处理好一切。”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沈清月看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个男人，明明是她用来摆脱困境的工具。

可此刻，他却给了她一种……可以依靠的错觉。

马车在沈府门前停下。

沈清月起身，对着萧玄景福了福身。

“多谢王爷。”

“今日之事，沈清月铭记于心。”

萧玄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沈清月下了马车，看着那辆玄色马车缓缓驶离，消失在街角。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推开了沈府的大门。

等待她的，将是一场狂风暴雨。

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