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书。
进入朝堂。
这八个字,如同平地惊雷,让整个庭院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苏锦。
一个女人,不仅要和当朝宰相和离,还妄想进入朝堂?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白若云最先反应过来,她捂着嘴,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
“姐姐,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女子入朝,闻所未闻,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观察着陆衡的脸色。
果然,陆衡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苏锦,你放肆!”
他怒喝一声,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和离,是对他这个宰相的羞辱。
女子入朝,更是对整个男权社会的挑战。
这个女人,简直是胆大包天!
苏锦却像是没看到他的怒气一般,依旧跪得笔直,神情淡然。
“相爷,与我的条件相比,江南数百万灾民的性命,以及相爷您的仕途,孰轻孰重,相爷心中应该有数。”
她太了解陆衡了。
这个男人,把权势看得比命还重。
为了往上爬,他可以不择手段。
爱情在他眼里,不过是点缀。
至于所谓的羞辱,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果然,听到“仕途”二字,陆衡眼中翻涌的怒火,渐渐被理智压了下去。
他死死地盯着苏锦,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心虚和伪装。
但是,没有。
她的眼神坦荡得可怕,仿佛她说的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豪言壮语,而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交易。
这个女人,真的变了。
变得他完全不认识了。
陆衡沉默了。
他在权衡。
江南之事,确实是他目前最大的心病。
皇帝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解决不了,别说更进一步,恐怕连现在的位置都保不住。
而苏-锦,这个他一向看不起的蠢妇,却似乎知道些什么。
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她那副笃定的样子,又让他不得不产生一丝动摇。
万一……
万一她真的有办法呢?
用一封和离书,和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去换一个解决天**烦的可能。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亏。
至于女子入朝……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痴人说梦。
他可以先答应她,等她把解决办法说出来,到时候,她一个小小的妇人,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想通了这一点,陆衡心中已有了决断。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苏锦,缓缓开口:“你的办法。”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但苏锦知道,他心动了。
“相爷是想先验货?”苏锦挑眉。
“你有资格跟本相谈条件吗?”陆衡的声音冷得掉渣。
“当然有。”
苏锦毫不示弱地回视他,“因为除了我,没人能帮得了相爷。”
“现在,能帮相爷的,只有我这个你最看不起的深宅妇人。”
这话说得,简直是把陆衡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偏偏,陆衡还无法反驳。
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
旁边的白若云急了,她生怕陆衡真的被苏锦说动。
“表哥,你别听她胡说!她一个女人家,怎么可能懂朝堂上的事!她肯定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苏锦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跟这种段位的绿茶掰扯,简直是浪费口舌。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陆acor衡身上。
她在赌。
赌陆衡的野心,会战胜他对她的厌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庭院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苏锦的膝盖都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陆衡终于再次开口。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但这一个字,却让苏锦紧绷的心,瞬间松了下来。
她赢了。
白若云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表哥他……他竟然答应了?
“不过,”陆衡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若是你敢欺骗本相,本相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一言为定。”
苏锦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懒得再跟他废话。
她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因为跪得太久,双腿一软,差点摔倒。
一只手,及时地扶住了她。
不是陆衡。
是站在陆衡身后的一个侍卫。
苏锦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那侍卫面无表情,扶稳她之后,就立刻松开了手,退了回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苏-锦没在意这个小插曲,她站稳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陆衡道:“给我一间书房,笔墨纸砚,还有江南赈灾的所有卷宗。”
“另外,在我把解决方案拿出来之前,我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我。尤其是……”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白若云。
“……某些不相干的人。”
白若云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姐姐,你……”
陆衡却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来人,带夫人去书房。”
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江南的案子上,根本没空理会白若云的小女儿情态。
“是。”
立刻有下人上前,恭敬地对苏锦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锦看都没看陆衡和白若云一眼,径直跟着下人走了。
看着她挺直的背影,陆衡的眼神越发深沉。
这个女人,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胸有成竹?
他忽然有些期待了。
……
苏锦被带到了相府的东书房。
这里应该是陆衡平时不常用的地方,但里面的陈设,依旧雅致不凡。
下人送来了笔墨纸砚和一摞厚厚的卷宗,然后便退了出去,并贴心地关上了门。
苏锦走到书桌前,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卷宗,非但没有头疼,反而有种久违的兴奋。
这感觉,就像回到了她当年还是个小律师,为了一个大案子,在办公室里熬夜奋战的时候。
只不过,这次的案子,更**。
当事人,是整个江南的百姓。
而她的报酬,是自由,和前程。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椅子坐下,开始翻阅卷宗。
江南洪灾,从一个月前爆发。
朝廷第一时间拨了五十万两白银的赈灾款,由户部侍郎张诚押送。
结果,路上遭遇“山匪”,五十万两银子,不翼而飞,张诚也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皇帝震怒,又命兵部侍郎李岩,带兵前去剿匪,并追查银两下落。
结果,李岩一行人,进了江南地界后,就如同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事情到这里,已经透着一股诡异。
陆衡后来又暗中派了几波人去查探,结果无一例外,全部失踪。
所以,他才会如此焦头烂额。
卷宗上记录的,都是这些明面上的信息。
看似线索全断,毫无头绪。
但苏锦作为这本书的读者,她可是开了上帝视角的。
她清楚地知道,这背后,根本没有什么山匪。
一切,都是江南知府王德海,联合当地驻军将领,监守自盗,演的一出戏。
他们先是夸大灾情,骗取巨额赈灾款,然后制造山匪抢劫的假象,将银两私吞。
至于那些前来调查的官员,自然是被他们用各种手段,给“处理”掉了。
在原书中,陆衡也是查了很久,牺牲了很多人,才最终查到了王德海的头上。
但现在,苏锦可以直接把答案拍在他脸上。
不过,直接说出答案,太简单了,也无法体现出她的价值。
她要做的,不仅仅是告诉陆-衡凶手是谁。
她要给他一份,详细的、可执行的、能让他将功补过,甚至获得皇帝嘉奖的,完美解决方案。
这,才是她谈判的资本。
苏锦拿起笔,在宣纸上,开始梳理思路。
第一,证明王德海是幕后黑手。
第二,找到被藏匿的五十万两白银。
第三,解救被困的李岩等人(是的,他们没死,被关起来了)。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如何安抚灾民,重建江南。
这才是皇帝最关心的问题。
前面的,都只是手段。
苏锦的脑中,一个完整的计划,渐渐成型。
她奋笔疾书,一个个精妙的计策,从她的笔下流出。
什么“引蛇出洞”,什么“釜底抽薪”,什么“一石二鸟”……
这些在现代职场斗争中被她玩烂了的招数,用在古代的官场上,简直是降维打击。
她甚至还利用自己浅薄的土木工程知识,画出了一份简易的“以工代赈”和“灾后重建”的规划图。
她要让陆衡,让这个时代的人看看,什么叫专业。
不知不含糊,苏锦写了整整一夜。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她才终于停下了笔。
看着面前厚厚一沓,写满了字迹,还画着各种图表的纸张,苏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成了。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然后,她走到门口,拉开了书房的门。
门外,站着一个人。
是昨天那个扶了她一把的侍卫。
他似乎在这里站了一夜,身上带着清晨的露水寒气。
看到苏锦出来,他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对着苏-锦,微微颔首。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