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波的事,在李明远给了他两千块钱后,暂时告一段落。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张桂兰在我们家,越来越自在了。
她开始堂而皇之地翻我的衣柜,对着我那些上千块的裙子和瑜伽服评头论足。“这布料这么少,还卖这么贵,真是抢钱。”“这件太露了,穿出去像什么样子?”
她甚至把我一套全新的真丝睡衣拿走,自己穿上了。那睡衣是我的尺寸,穿在她身上又肥又大,显得不伦不类。
我看到的时候,差点没气晕过去。
“妈这是我的睡衣。”
“我知道啊。”她浑不在意地在镜子前转了一圈,“我看你放着也没穿,就拿来穿了。怎么,你还心疼一件衣服啊?你妈我这辈子,还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呢。”
她把“你妈我”三个字咬得特别重,仿佛在提醒我她的身份。
我忍无可忍,去找李明远。他正在阳台上打电话,看到我脸色不对,匆匆挂了电话。
“怎么了,静静?”
“你妈把我新买的睡衣拿去穿了。”我压着火气说。
李明远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为难的神色。“一件睡衣而已,妈喜欢就让她穿着吧。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买一套。”
“这不是买不买的问题!”我声音都变调了,“这是尊重!她没有问过我,就拿我的东西,这跟偷有什么区别?”
“静静你怎么能这么说妈?”李明代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是我妈,年纪大了,有些习惯改不了。你就当孝顺她了,不行吗?”
又是孝顺。
这两个字,像一个紧箍咒,牢牢地扣在我的头上。
晚饭的时候,气氛很压抑。张桂兰大概也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了,没再找茬。
饭后她突然把我叫到客厅,李明远也跟了过来。
“静静啊,”张桂兰的语气难得地温和,“妈知道,我来了之后,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妈心里也过意不去。”
我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我知道,这只是开场白。
“你看当初你和明远结婚,我们家那情况,你也知道。明波要上学,你爸身体又不好,家里实在是拿不出钱。”她叹了口气,开始翻旧账,“所以啊,明远这是……入赘到你们家的。我们一分彩礼都没要。”
我心里冷笑一声。来了,重点来了。
“这三年来啊,妈心里一直觉得亏欠你。总觉得我们老李家,欠了你的。”她说着,用眼角瞟了我一眼,“街坊邻居都在背后戳我脊梁骨,说我卖儿子,说我儿子给人家当上门女婿,是个吃软饭的。”
李明远的脸涨得通红,头垂得更低了。
“妈你别说了。”
“怎么不能说?这是事实!”张桂兰拔高了声音,“我儿子堂堂一个男子汉,凭什么被人这么说?就因为我们家没给彩礼?”
我静静地看着她表演,一言不发。
当初谈婚论嫁,是他家拿不出彩礼,又想要婚房。我爸妈心疼我,才同意了入赘这个折中的法子。房子是我婚前的,写的也是我一个人的名字。现在,倒成了她拿来攻击我的武器。
“静静妈也不是要跟你算账。”张桂兰话锋一转,语气又缓和下来,“妈就是觉得,明远在我们家,心里不踏实。他总觉得这房子是你的,他就是个外人。”
我终于明白了她的意图。
“所以呢?”我开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所以我想啊……”她搓了搓手,脸上堆起笑容,“你看能不能……在这房本上,把你和明远的名字,都写上?这样,他心里就踏实了。我们也不是图你这房子,就是图个心安,图个名正言顺。以后我们老两口,脸上也有光不是?”
原来前面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句话。
她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名正言顺,她想要的,是我这套婚前全款买的房子的一半产权。
我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笑出声来。
我看向李明远,他始终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不敢看我,也不敢反驳他妈。
“明远这也是你的意思吗?”我问他。
他嘴唇动了动,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静静,我妈她……她也是为了我好。我……我听你的。”
听我的?
他把皮球又踢回给了我。他既不想得罪他妈,又不想得罪我。他想让我来做这个恶人。
那一刻我对这个我爱了五年的男人,第一次感到了彻底的失望。
“妈这件事我需要考虑一下。”我站起身,没有再看他们母子一眼,径直走回了我们的……不,现在应该说是我的卧室。
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身体缓缓滑落。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可没有一盏,能照亮我心里的寒冷。
我本以为,我嫁的是爱情。可现在才发现,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算计的扶贫。
而我就是那个被算计的“扶贫对象”。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笼罩在一种诡异的低气压里。
张桂兰没有再提房本加名的事,但她看我的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时时刻刻扎在我身上。她不再对我冷嘲热讽,而是换了一种方式——无视。
我跟她说话,她假装没听见。我做的菜,她一口都不碰,宁愿自己下碗挂面。
李明远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试图缓和气氛,给我买礼物,给我讲笑话,但我知道,在最关键的问题上,他永远不会站在我这边。
我的心一天比一天冷。
唯一能让我感到放松的,只有在瑜伽馆的几个小时。
那天下午,馆里没什么人,我一个人在空旷的教室里练习一套新的体式。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闭着眼,感受着肌肉的拉伸,呼吸渐渐平稳,暂时忘却了家里的一切烦恼。
一个高难度的后弯动作,我做得有些吃力,腰腹的核心力量差了一点,身体微微晃动。
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双温热有力的大手,轻轻地托住了我的后腰。
那股力量稳定而柔和,恰到好处地给了我支撑。我稳住身形,完成了动作。
我缓缓睁开眼,从镜子里看到了身后的人。
是赵彦成。
他穿着一身专业的运动装,额头上带着薄汗,显然是刚锻炼完。
“抱歉吓到你了吗?”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看你快要摔倒了,就下意识地……”
我连忙站直身体,脸颊有些发烫。“没有,谢谢你赵先生。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公司下午没什么事,就过来活动一下。”他递给我一瓶水,自己也拧开一瓶喝了一口。喉结滚动,带着一种成熟男人的性感。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他看着我,一针见血。
我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如果不介意,可以跟我说说。”他靠在把杆上,姿态放松,“有时候,跟一个不相干的人倾诉,反而会轻松一些。”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真诚,也许是我心里的郁结实在太久。我鬼使神差地,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跟他说了。
从婆婆的突然到来,到小叔子的无理取闹,再到房本加名的荒唐要求。
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叙述,但说到最后,声音还是忍不住哽咽。
赵彦成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也没有露出任何同情或者鄙夷的表情。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像一个最耐心的听众。
等我说完,他才缓缓开口:“文老师,恕我直言,这不是家庭矛盾,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资产侵占。”
我浑身一震。
资产侵占。这个词,精准地概括了这一切。
“你婆婆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你的房子。你小叔子是她的先锋,负责骚扰和试探。你先生……”他顿了顿,选择了一个相对委婉的词,“他是你婆婆最有效的武器,因为他利用的是你对他的感情。”
他的分析,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我一直不愿面对的,血淋淋的现实。
“他们吃准了你心软,顾及夫妻情分,所以才敢这么步步紧逼。”赵彦成看着我,目光灼灼,“在他们的计划里,只要你退一步,他们就会进十步,直到把你所有的价值都榨干为止。”
“那我该怎么办?”我茫然地问。
“守住你的底线。”他说,“房子是你的婚前财产,是你的铠甲,也是你的退路。一旦你在这件事上松口,你就彻底输了。”
他站直身体,走到我面前,目光沉静而坚定。“文静,你是个很好的老师,也是一个很坚韧的女人。你不应该被这些事情困住。记住,你的善良,应该留给值得的人。”
他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而不是“文老师”。
那一刻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那天下午,我和赵彦成聊了很多。他跟我讲他创业时的艰难,讲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我发现,这个在外人看来高高在上的成功人士,其实有着非常通透和清醒的内心。
离开瑜伽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赵彦成开车送我到小区门口。
“谢谢你,赵先生今天……真的谢谢你。”我解开安全带,由衷地说。
“叫我彦成吧。”他笑了笑,“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我点了点头,推开车门。
“文静。”他突然叫住我。
我回头。
“保护好自己。”他说。
我看着他的车汇入车流,消失在夜色中。晚风吹在脸上,有些凉但我心里,却第一次升起了一股久违的暖意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