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怨·背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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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宅新客车轮碾过最后一段颠簸的土路,终于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停了下来。

周启轩推开车门,山间清冽的空气瞬间涌入肺叶,冲淡了连日来的疲惫与压抑。他抬起头,

眼前是一座依山而建的老宅,白墙黛瓦,马头墙高耸,带着明显的徽派建筑特征,

只是岁月的侵蚀在墙上留下了大片水渍晕开的暗痕,像一幅褪了色的水墨画。“就是这儿了。

”他低声自语,嘴角难以自抑地向上弯起。逃离了城市的喧嚣和那些无休无止的人际周旋,

这里的时间仿佛都流淌得慢了一些。中介钥匙给得爽快,

嘱咐了几句“爱护老物”便驱车离开。

沉重的木门在推动时发出“吱呀——”一声冗长的**,

仿佛一个沉睡的老人被不情愿地唤醒。宅子内部比想象中更幽深。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的棂格,

被切割成一道道昏黄的光柱,光柱里尘埃飞舞。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陈年木料的朽气、若有若无的霉味,

以及一种……冰冷的、难以形容的寂静。周启轩是写悬疑惊悚小说的,

他对环境有种近乎本能的敏感。这宅子,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创作温床。

他兴奋地穿行在厅堂与回廊之间,手指拂过冰凉的板壁,感受着上面木质纹理的起伏。

“真好,这里的‘故事感’太强了。”他喃喃道。但很快,一种异样的感觉悄然爬上心头。

像是……有一根冰冷的针,正轻轻抵在他的后颈上。他猛地停下脚步,豁然转身。

身后空空如也。只有他刚刚走过时扬起的细微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沉降。是错觉吧。

他笑了笑,大概是太兴奋了。他继续参观,将行李搬进朝南的主屋。

这间房应该是过去的卧房,宽敞,还带着一个狭小的天井,光线稍好一些。然而,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并未消散。它不是持续的,而是断断续续的。有时在他整理书稿时,

有时在他望向天井发呆时。一道冰冷的、无形的视线,从他身后某个未知的角落投来,

牢牢地钉在他的背上。他再次猛地回头,速度更快。依旧什么都没有。

只有老旧的家具在昏暗中静默地投下扭曲的阴影。周启轩皱了皱眉,

这次他不再简单地归咎于错觉。他是一名作家,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开始仔细地审视这个房间。墙壁是厚重的实木,接缝处严丝合扣,

但岁月还是让它们产生了细微的变形。靠墙的立柜与墙壁之间,

有一道不足一指宽的幽深缝隙。床头板与墙壁之间,也有一段阴影地带。

还有那天井的窗棂之外,繁茂的竹影在风中摇曳,影影绰绰。任何一个地方,

都可能藏着一只眼睛。这个念头让他后颈的寒毛微微立起,但随之而来的,

却是一种混杂着恐惧的奇异兴奋。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

手指飞快地敲下标题:《隙影》。然后在下面写道:“第一天。入住老宅。它似乎在欢迎我,

以一种沉默的注视。”傍晚时分,他正打算出门熟悉一下环境,

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妇人却先一步出现在了院门口。她头发花白,满脸深刻的皱纹,

穿着一身藏青色的旧布衫,手里挎着个篮子。“是新来的租客?”她的声音沙哑,

像是被砂纸磨过。“是的,婆婆您好,我叫周启轩。”老妇人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目光锐利得让人不适。“叫我七婆就好,住隔壁。”她顿了顿,将篮子递过来,

里面是几个还带着泥土的番薯,“山里没什么好东西,这个,凑合吃。

”周启轩连忙道谢接过。七婆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的视线越过周启轩,

投向了他身后洞开的房门,投向那幽深的室内。她的表情似乎凝重了几分。“后生仔,

”她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这房子,干净是干净……”周启轩心里一动,凝神静听。

“但有些老规矩,得守。”七婆的目光转回他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家具靠墙,

记得留条缝,别塞得太满。尤其是镜子,千万别对着床……”她顿了顿,

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周启轩,一字一句地说道:“小心,照出不该有的东西。”说完,

她不再多言,转身蹒跚地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周启轩站在原地,

手里捧着那篮带着泥土清香的番薯,心底却莫名地泛起一股寒意。七婆的警告言犹在耳,

而身后那座沉默的老宅,在夜色将至的昏暗中,仿佛正张开巨口,那门内的黑暗,

浓稠得令人心悸。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那种感觉,

更清晰了——就在他背对老宅,与七婆交谈的那一刻,那宅子深处的黑暗中,

仿佛有什么东西,……眨了一下眼睛。2无形的观众七婆的警告像一枚冰冷的石子,

投入周启轩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漪后,缓缓沉底。他站在暮色四合的院子里,良久,

才转身走回老宅。那扇洞开的木门,此刻在他眼中,竟有了几分巨兽噬人入口的意味。

“照出不该有的东西……”他低声重复着七婆的话,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空荡的堂屋,

最终落在主卧墙角那面蒙尘的梳妆镜上。镜子被一块看不出原色的旧布盖着,七婆的警告,

或许并非空穴来风。他决定暂时不去动它。第一夜,周启轩在一种高度警觉的状态下度过。

、老木头因温度变化发出的“咔哒”声、甚至是他自己的心跳声——都被他的感官无限放大。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并未因夜幕降临而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具体。

它不是来自某个固定的方向,而是流动的,像冰冷的潮水,时而从他背后的板壁渗出,

时而又从天花板的黑暗处滴落,时而又凝聚在那扇通向天井的雕花木窗之外。他躺在床上,

紧紧裹着被子,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后背总是凉的,

仿佛正毫无遮蔽地暴露在某个存在的视线之下。他几次三番猛地睁眼,

迅速转头看向感觉来源的方向,视线在黑暗中疯狂扫视,

捕捉到的却只有家具模糊的轮廓和更深的黑暗。最终,极度的疲惫战胜了恐惧,

他昏昏沉沉地睡去。第二天醒来,阳光透过窗棂,驱散了夜的阴霾。

周启轩看着在光柱中飞舞的尘埃,昨夜那如影随形的恐惧感淡去了不少,

甚至让他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吓自己。”他摇了摇头,职业性的探究欲再次占据上风。

他正式开始工作,将笔记本电脑放在靠窗的旧木桌上,准备构思新书《隙影》的情节。

灵感出乎意料地顺畅,关于一个被无形之物窥视的故事框架,几乎是自动在他脑中成型。

他写得入神,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就在这时,那种感觉又来了。这一次,无比清晰。

它来自……身后。不是流动的,而是凝固的、专注的、带着实质重量的视线,

牢牢地钉在他的后脑勺上。他甚至能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周启轩敲击键盘的手指僵住了。

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他能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在寂静的房间里“咚咚”作响。

不能回头!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脑海。仿佛只要不回头,那视线就只是视线,

不会具象化成更可怕的东西。他强迫自己的目光聚焦在笔记本电脑漆黑的屏幕上。

屏幕像一面模糊的镜子,

映照出他身后房间的景象——歪斜的立柜、墙壁、以及那片他始终不敢仔细打量的,

立柜与墙壁之间的……幽深缝隙。屏幕的反射影像扭曲而黯淡,

那片缝隙更是黑暗得如同一个洞口。就在那片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像是一个极其轻微的收缩,又像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在黑暗中调整了姿态。

周启轩的呼吸停滞了。冷汗瞬间从额角渗出。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用尽全身力气转过身,

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面对着他的,依然是那个老旧立柜,

以及那条不足一指宽、深不见底的缝隙。里面除了黑暗,空无一物。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在房间里回荡。他死死盯着那条缝隙,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他甚至能闻到从缝隙里飘出的,那股老宅特有的、混合着木头朽坏和气闷尘埃的味道。

他屏住呼吸,将眼睛凑近那条缝隙。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就在他稍微放松警惕,

准备直起身子的瞬间——嘶……一声极轻微、极短促的声音,仿佛是谁在极力抑制的呼吸声,

贴着他的耳廓,清晰地钻入了他的耳膜。这声音太近了!近得根本不可能是从缝隙里传来的,

倒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就紧贴在他身后,刚刚对着他的耳朵,吐出了一口气!

周启轩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像被电击般向旁边跳开,背脊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惊骇万分地环顾整个房间。房间里,依旧只有他一个人。阳光依旧明媚,尘埃依旧飞舞。

但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凝视感,如同水银泻地,彻底浸透了这个空间的每一寸空气,

也浸透了他的骨髓。他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七婆的警告不是迷信,

这栋老宅也绝非他理想的创作桃源。这里,有一个“无形的观众”。而他的演出,

才刚刚开始。3镜中一瞥那一口气的触感,冰得像一枚针,扎进了周启轩的耳蜗,

也扎穿了他用理性构筑的最后一道防线。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

过了许久才勉强平复。房间里依旧空荡,阳光依旧刺眼,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光亮非但不能带来安全感,反而将那些隐藏在角落的阴影衬托得更加深邃、更具威胁。

他不敢再背对那个房间,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挪到电脑桌前,一把合上笔记本,

仿佛这样就能切断那双无形眼睛的视线。整个下午,他都坐在门槛上,

面对着洒满阳光的院落,不敢再踏进主屋半步。七婆给的番薯还在篮子里,他却毫无食欲,

只觉得胃里像塞了一块冰。傍晚时分,山风渐起,吹得天井里的竹子簌簌作响,

听起来像是无数细碎的脚步声。不能再坐在外面了。周启轩咬咬牙,站起身。

他必须回到屋里,至少,要拿到他的包和手机。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死一般,

猛地转身冲进主屋,一把抓过扔在床上的背包和充电中的手机,转身就想逃出去。然而,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什么。是那块盖着梳妆镜的旧布。它的一角,

不知何时垂落了下来,露出了下方一小片暗沉的镜面。周启轩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一个疯狂而作死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滋生出来——看看镜子!七婆警告过,

“镜子别对床,小心照出不该有的东西。”可现在镜子没有被移动,

它只是……被揭开了一角。是风吹的吗?还是……证明它!证明真的有东西!内心深处,

那个属于作家的、病态的好奇心在尖叫。他需要证据,

需要打破这种悬而未决的、能逼疯人的恐惧。他的手心沁出冷汗,心脏又开始擂鼓。

他死死盯着那下垂的布角,像是盯着一条毒蛇。最终,对“确认”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挪到梳妆镜前。空气中那股陈腐的味道似乎更浓了。他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布料,冰冷而潮湿。他闭上眼,猛地一扯!旧布滑落在地,扬起一片灰尘。

周启轩屏住呼吸,猛地睁眼看向镜中——镜面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发污,水银斑驳,

映出的人像带着一种扭曲的昏黄。他看到了自己苍白而惊恐的脸,

看到了身后熟悉的房间布局,看到了那张老旧的木床,以及……床尾正对着的,

那个高大的、深色木质立柜。立柜与墙壁之间,那道幽深的缝隙,

在镜子里像一条黑色的伤疤。一切正常。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一股虚脱感袭来。

果然……还是自己吓自己吗?他扯动嘴角,想给自己一个安慰的笑容。可就在这时,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镜子里,他的影像似乎……慢了一拍。不,不是他的影像慢了。

是镜子里映照出的,他身后的景象,有些不对劲。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镜中,

那条立柜的缝隙。在那片绝对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不是模糊的轮廓,

不是错觉般的阴影。那是一个……极其缓慢的、横向的移动。紧接着,

在那片移动带来的细微光影变化中,一点异样的白色,从缝隙的黑暗深处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眼白。然后,更多的部分显现出来——浑浊的、带着细微血丝的瞳仁。

一只眼睛。一只完整的、人类的眼睛,正紧紧地贴在那条狭窄的缝隙后面,通过镜子,

无声地、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周启轩的后背!它没有聚焦在镜中的周启轩身上,

而是精准地、穿透了镜面与现实的阻隔,直接“看”到了他真实的躯体!

“呃……”周启轩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扼住般的短促气音。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

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并沿着脊椎一路向下,将他整个人冻僵在原地。他无法动弹,

无法呼吸,只能通过那面污浊的镜子,与那只来自缝隙深处的眼睛,

进行着绝望的、单方面的对视。时间仿佛凝固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秒,

也许是一个世纪。周启轩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扭过头,

看向自己真实的的身后——立柜依旧矗立,缝隙依旧黑暗。那只眼睛,消失了。

仿佛刚才镜中的一切,都只是光影和他过度紧张的神经联手制造的幻觉。周启轩双腿一软,

瘫倒在地。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全身都被冷汗浸透,止不住地颤抖。

那不是幻觉。他清楚地知道。那个“无形的观众”,终于向他展示了它真实存在的一角。

它就在那里。在缝隙里。一直在看着他。4主动的窥探那一夜,周启轩没有回主屋。

他在堆放杂物的偏房里,用几张旧椅子拼凑了一张“床”,裹着从行李箱翻出的所有外套,

瑟瑟发抖地坐到了天亮。偏房没有复杂的木质结构,墙壁是简陋的砖石,

这让他稍微感到一丝心安。然而,那被凝视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它变得稀薄而弥散,

如同渗入地下的寒气,从整个宅子的地基里丝丝缕缕地冒出来,包裹着他。天亮后,

阳光再次给了他虚假的勇气。他不能逃走。这个念头一旦升起,

就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了下去——一种属于作家的、近乎偏执的探究欲。恐惧依旧存在,

像一块冰坨沉在胃里,但在这冰块的核心,却燃烧起一簇幽蓝的火苗:记录下来,弄明白它!

《隙影》的文档再次被打开。他颤抖着手指,将昨夜镜中所见详尽地记录下来,

横向的移动、那苍白的眼白、那带着血丝的浑浊瞳仁……文字成了他宣泄和对抗恐惧的武器。

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长长吁出一口气时,竟感到一种病态的满足。他决定,不能坐以待毙,

他要主动窥探那个窥探着他的存在。首先,是声音。他将手机的录音功能开启,

设置为长达八小时的模式,放在主卧立柜对面的桌子上,镜头也正好能覆盖那片区域。

他要捕捉,除了那声贴耳的呼吸,是否还有别的声响。接着,是“供奉”。

他想起七婆给的番薯,也想起一些志怪小说里的桥段。他掰了半块番薯,

小心翼翼地放在立柜前的地上,仿佛在喂养一只看不见的野兽。最后,是影像。

他调整了手机的位置,打开延时摄影,设定为每分钟拍摄一帧。他要知道,

在他不在房间的时候,那里究竟会发生什么。做完这一切,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主屋,

再次躲回偏房。他需要与外界的理性建立连接。他拨通了刘诗韵的电话。“诗韵。”“启轩?

声音怎么这么哑?找到灵感了?”刘诗韵的声音清脆,带着都市特有的节奏感,

从话筒那端传来,让他感到一丝虚幻的温暖。“算是吧……”他斟酌着用词,“这房子,

有点……特别。”“特别?是那种你喜欢的,‘有故事’的感觉?”刘诗韵笑道,

“看来把你扔到山里是对的,什么时候能让我看到《隙影》的开头?

”“很快……可能很快……”周启轩咽了口唾沫,忍不住说道,“我总觉得,

这房子里好像不止我一个人。”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随即传来刘诗韵带着嗔怪的声音:“周大作家,你是不是又熬夜了?开始自己吓自己了?

山里安静,有点风吹草动很正常。别瞎想,好好吃饭,按时睡觉,灵感自然就来了。

”典型的刘诗韵式的回答,理性,务实,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关怀。

周启轩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告诉她自己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只来自墙缝的眼睛?

告诉她有个东西可能正在啃食他放在地上的半块番薯?她只会认为他压力过大,出现了幻觉。

“嗯,知道了,可能是没休息好。”他最终选择了附和。挂断电话,

偏房里的寂静变得更加沉重。与外界联系的尝试,反而加深了他的孤独感。无人理解,

无人相信。他是一场恐怖剧的唯一观众,也是唯一的演员。傍晚,他鼓起勇气,

回到主屋取回手机。录音文件里,除了偶尔出现的风声和他自己进出房间的脚步声,

大部分时间是漫长的、无意义的沙沙底噪。但在接近文件末尾,大约今天凌晨四点左右,

他清晰地听到了一段异响——那是一种极其轻微的、缓慢的……刮擦声。一下,又一下。

声音的来源,根据录音的方位判断,正是来自那个立柜的方向。仿佛有什么东西,

正在用指甲,极其耐心地,一遍遍刮擦着柜子内部的木板。周启轩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他颤抖着点开延时摄影生成的视频。视频快速闪动着,记录着光线的变化。

大部分画面静止如油画。然而,在其中一个帧里——立柜前的那半块番薯,不见了。

不是被老鼠拖走的凌乱痕迹,而是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而在紧接着的下一帧画面里,立柜的那条缝隙,似乎比平时……更黑了一些。

那是一种吸收所有光线的、绝对浓郁的黑暗。周启轩关掉视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心脏狂跳。它接受了他的“供奉”。并且,回应了他的“窥探”。这不是结束。

这仅仅是一场危险对话的开始。5裂隙之眼刮擦声和消失的番薯,像两块冰冷的巨石,

压在周启轩的胸口。恐惧不再是弥漫的空气,而是凝结成了具体的东西,

沉甸甸地坠在他的身体里。他再次躲回了偏房,但这一次,

连这简陋的空间也无法带来丝毫慰藉。那声音,那被“接受”的供奉,

都明确地指向一个事实:那个存在知道他的举动,并且……给予了回应。

这是一种比单纯的窥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互动。他在偏房里坐立难安,笔记本电脑开着,

《隙影》的文档却是一片空白。先前那种病态的兴奋和创作欲,在确凿的证据面前,

被更原始、更纯粹的恐惧取代。他满脑子都是那条缝隙,那只眼睛。他必须知道更多。

他必须……看到更多。一个更大胆,也更作死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他要进行夜间拍摄。

他有一台备用的旧手机,续航很差,但支撑几个小时应该没问题。他把它找出来,充上电,

然后开始调试。他清空了手机里所有不必要的应用,只留下相机,设置为高清视频录制模式。

他找来个便携充电宝连接上,确保电力充足。接着,他需要一個绝佳的拍摄位置。

他再次走进主屋,强忍着脊背发凉的感觉,仔细审视那个立柜。最终,

他将目光锁定在立柜斜对面的一个多宝架上。架子上摆放着几个早已空无一物的瓷瓶。

他挪开其中一个瓶子,将手机小心翼翼地卡在架子与墙壁的夹角里,镜头正好对准立柜,

尤其是那条致命的缝隙。这个角度很隐蔽,不易被察觉。做完这一切,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山里的夜晚,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

周启轩最后一次检查了手机屏幕——画面稳定,焦点清晰,

那条缝隙在手机补光灯(他调至最低亮度)的照射下,像一道黑色的铭文,刻在木板上。

他按下录制键。红色的计时数字开始跳动。然后,他像逃离犯罪现场一样,迅速退出了主屋,

紧紧关上了房门。他回到偏房,和衣躺在冰冷的椅子上,睁大了眼睛,等待着。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屋外的风声、虫鸣,甚至自己的心跳声,

都成了折磨他的噪音。他无数次想象着手机正在记录的画面:是静止不变的景象?

还是会出现那只眼睛?或者……是更可怕的东西?时间在恐惧的煎熬中缓慢流逝。

凌晨三点——这个在恐怖传说中阴气最盛的时刻,终于到了。周启轩猛地从椅子上坐起,

再也无法等待。他需要立刻看到录像!他抓过一把手电筒,像赴死的战士,再次冲向主屋。

他推开门,一股比外面更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没有开灯,借着手电筒的光柱,

径直走到多宝架前。手机屏幕已经熄灭了,但机身的指示灯显示它仍在录制中。

他颤抖着伸出手,按下了停止键。拿起尚带余温的手机,他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偏房。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个长达数小时的视频文件。他直接拖动了进度条,

跳转到凌晨两点以后。开始的画面几乎是静止的,

只有偶尔因手机轻微位移或光线变化带来的细微抖动。寂静无声。他加快了播放速度。

就在时间戳跳到03:01:27的瞬间,周启轩的手指僵住了,呼吸骤然停止。画面中,

那条一直静止的、黑暗的缝隙,动了一下。不是东西从里面出来,而是……缝隙本身,

像一张柔软的、黑色的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紧接着,在周启轩极度放大的瞳孔倒映中,

他看到——一个苍白、细长的东西,像是一根没有血色的手指,

但顶端却带着某种深色的、钝圆的指甲,从缝隙的边缘,极其缓慢地……探了出来。

它似乎在试探,在感知外界的空气。然后,它缩了回去。几秒钟的死寂后,那只眼睛,

再次出现了。这一次,是通过高清摄像头,无比清晰、毫无遮挡地呈现在周启轩眼前。

它比在镜中看到的更加具体,更加非人。眼白并非纯白,而是泛着一种死鱼肚般的灰黄色。

瞳仁是近乎纯黑的,但在手机微光的反射下,隐隐能看到里面细密的、如同蜂窝般的结构。

没有睫毛,没有眼皮应有的轮廓,它就像一颗被强行镶嵌在缝隙里的、冰冷的生物标本。

而最让周启轩灵魂冻结的是——这只眼睛,在视频里,正对着隐藏摄像头的方向。它知道。

它一直都知道摄像头在那里。它凝视着镜头,仿佛穿透了屏幕,

直接与屏幕外、此刻正观看视频的周启轩,完成了对视。它甚至……在周启轩惊恐的注视下,

那纯黑的、蜂窝状的瞳仁,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收缩了一下。仿佛,

在确认他的存在。“嗬……”周启轩发出一声濒死般的抽气,手机从他彻底脱力的手中滑落,

“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但他已经不在乎了。证据,无可辩驳的证据,

此刻成了摧毁他心智的最后一把铁锤。它不仅在缝隙里。它知道他在看它。这场窥探,

从一开始,就是双向的。6隙中仙的传说天光再次亮起,

但对于蜷缩在偏房角落的周启轩来说,白天与黑夜已失去了界限。

碎裂的手机屏幕像他此刻的心境,布满裂纹,勉强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图像,

却再也无法恢复原状。那只透过屏幕凝视他的眼睛,已经烙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一闭眼就能看见。他不能再一个人待下去了。恐惧像藤蔓一样勒紧了他的喉咙,他需要空气,

需要答案,需要一个能将他从这疯狂边缘拉回来的人。现在,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七婆。

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老宅,踉跄着跑到隔壁那座更显破败的院门前,

不顾一切地拍打着木门。“七婆!七婆!开门!求求你开开门!”过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

门内传来缓慢的脚步声。木门“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七婆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出现在门后,

她的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早已洞悉一切的平静。“后生仔,”她的声音干涩,“撞上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周启轩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双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

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眼睛……缝隙里有眼睛!它吃了我的东西……它知道我在看它!

七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七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复杂,有怜悯,有无奈,

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她叹了口气,侧身让开:“进来吧。

”七婆的屋子比周启轩租住的老宅更加昏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香烛的混合气味。

她示意周启轩坐在一张破旧的藤椅上,自己则慢吞吞地在一个搪瓷缸里倒了些浑浊的茶水,

推到他面前。“那不是鬼,寻常的鬼,没这份‘耐性’。”七婆在他对面坐下,

佝偻的身躯在昏暗中像一个古老的树根,“咱们这儿的老话,管它叫——‘隙中仙’。

”“仙?”周启轩猛地抬头,这个字眼与他经历的恐怖截然相反。“叫它‘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