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数着天花板的裂缝。
一、二、三...十七条裂缝,像一张破碎的网罩在头顶。这间郊外别墅的医疗室她太熟悉了,熟悉到能分辨空气消毒剂每次更换后的细微差别,熟悉到能听出陆沉舟脚步声在走廊地毯上的特殊节奏。
“晚晚,最后一次了。”
陆沉舟推门进来,白大褂纤尘不染,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温柔如昔。他身后跟着两名戴口罩的护士,推着那台银色血液分离机——林晚的噩梦,苏晴的希望。
“上次你说三个月前就是最后一次。”林晚的声音很轻,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在无影灯下泛着青紫色。
陆沉舟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更加柔和:“晴晴的指标突然波动,专家说还需要一次强化治疗。你知道的,她的病...”
“罕见血液病,RH-null型,全球不足五十例。”林晚机械地重复,“而我恰好是那五十分之一,血液中还有不明成分能延缓她的病情恶化。七年了,沉舟,这些话我都能背了。”
护士已经在她左臂绑好压脉带,酒精棉的冰凉触感让她轻微颤抖。
陆沉舟走到她身边,握住她另一只手:“这次之后,我们就结婚。戒指我都准备好了,是你喜欢的蒂芙尼六爪镶。”
林晚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这双手曾为她调过香水,拂过她的长发,也在无数个夜晚抽取她的血液。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无意中看到的文件——不是医疗记录,而是一份保险单,受益人是苏晴,被保险人是她,保额三千万,意外死亡赔付条款被特别标注。
“沉舟,”她轻声问,“如果有一天,我的血不够用了怎么办?”
房间里安静了一秒,只有血液分离机启动的低鸣。
“别说傻话。”陆沉舟避开她的眼睛,示意护士开始。
针头刺入静脉的瞬间,林晚闭上了眼。她能感觉到血液被抽离身体的空虚感,像生命随着红色液体一点点流逝。这不是普通的献血,为了提取那种神秘成分,每次都要抽走800毫升全血,再经过分离回输部分——但回输的量总比抽走的少一点点。
“沉舟,我有点冷。”
“马上就好,坚持一下。”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我的香水很特别,像是‘雨后的墓地,悲伤却宁静’...”
陆沉舟的手微微一颤。
林晚继续说:“那款香水叫‘琥珀之囚’,你说过要为我建一座调香工作室...”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视野开始模糊。血液分离机的警报突然响起,护士惊慌地看向陆沉舟:“陆先生,血压骤降!”
“继续。”陆沉舟的声音冰冷得不似人声。
“可是...”
“我说继续!还差50毫升!”
林晚最后的意识停留在陆沉舟的脸上——那张她爱了七年的脸,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专注地盯着血液收集袋,仿佛那袋红色液体比她的生命更重要。
原来,他真的只是一直在看她的血。
黑暗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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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再用力!看到头了!”
剧烈的疼痛将林晚从混沌中拽出,她本能地向下用力,却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这具身体——不,这不是她的身体!视线模糊扭曲,只有刺眼的手术灯和晃动的白色人影。
“出来了!是个女孩!”
啪的一声轻响,**上传来刺痛,她不受控制地啼哭出声——婴儿的哭声。
“恭喜陆先生陆太太,六斤八两,很健康!”
她被一双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托起,视线旋转,对上了一张脸——陆沉舟的脸。年轻了些,眼角还没有细纹,但确确实实是他。他正温柔地笑着,低头亲吻病床上女人的额头。
“晴晴,辛苦你了。”
林晚——现在她知道了,自己是陆安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苏晴脸色苍白但洋溢着幸福,伸手要来抱她:“我们的女儿...沉舟,她真漂亮。”
陆沉舟将她轻轻放在苏晴怀中,手指拂过婴儿的脸颊。那一瞬间,陆安宁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
“她的眼睛...”陆沉舟低声说,“很像...”
“像你呀。”苏晴甜蜜地笑着。
不,陆安宁在婴儿躯壳里想,他说的不是这个。这双眼睛,和林晚的一模一样。
护士在旁边记录:“出生时间,凌晨3点17分,9月28日...”
林晚的忌日。
陆安宁闭上眼,不再看这对恩爱夫妻。婴儿的大脑无法承载太多思考,困意如潮水涌来。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她只有一个念头:
陆沉舟,我回来了。
以你最意想不到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