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血。
真正的血。
不是眼药水,也不是番茄汁。
那两行血泪混着原本的泪水,把她那张惨白的脸冲刷得像个恐怖片里的厉鬼。
我的手指触到了那温热的液体。
粘腻,腥甜。
心跳在那一瞬间漏了一拍。
那一秒,我几乎就要相信她是真的病了,真的看不见了。
但下一秒,理智回笼。
怎么可能。
半年前她还在朋友圈晒着环球旅行的照片。
三个月前还有人拍到她在**豪掷千金。
现在流两行血泪就能洗白了?
为了演这出苦肉计,她对自己还真是下得去手。
大概是什么新型的特效化妆,或者是某种**性的药物。
「两清?」
我松开手,像是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把她甩开。
「沈念,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不过……」
我看着周围宾客惊恐又嫌恶的眼神,知道今天的闹剧该收场了。
再闹下去,丢的是顾家和林家的脸。
我抽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沾到的她的血。
「既然你想捡,那就捡。」
「捡完了,滚。」
沈念没说话。
她跪在地上,真的开始捡。
那只右手已经血肉模糊,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和地上的红酒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她似乎感觉不到疼。
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摸索着,一片一片地捡起碎玻璃。
动作迟缓,笨拙。
有时候手指会被锋利的边缘再次割破,她也只是微微蜷缩一下指尖,然后继续。
大厅里静得可怕。
只有玻璃碰撞的清脆声响,一下一下,像是敲在人的神经上。
「阿宴……」
林婉走过来,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子。
她脸色苍白,显然是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到了。
「算了吧,别让她捡了……多不吉利啊。」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沈念,眼神里闪过一丝快意,但嘴上却说:
「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见血不好。」
我看着林婉那双保养得宜的手,再看看地上那个卑微的身影。
那一刻,我心里并没有报复后的**。
反而觉得堵得慌。
像吞了一块沾了水的棉花,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听到了吗?」
我冷冷地开口。
「林**大度,不跟你计较。」
「带着你这一身晦气,滚出去。」
沈念捡玻璃的动作停住了。
她手里还攥着一把带血的碎片。
过了几秒,她慢慢松开手。
碎片哗啦啦掉回地上。
她撑着地面,艰难地站起来。
因为蹲了太久,或者是因为失血过多,她起身的瞬间晃了两下,差点又栽倒。
这一次,没人去扶她。
大家都像躲瘟神一样往后退。
「谢谢……」
她低声说。
不知道是在谢林婉的「大度」,还是谢我终于肯放她走。
她转过身,面向大门的方向。
其实她面对的是一根柱子。
但她不知道。
她迈开腿,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没走两步,膝盖重重地撞在柱子上。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她五官痛苦地皱在了一起。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我放在裤兜里的手,猛地攥紧了。
演戏需要演**到这种地步吗?
连路都不会走了?
她扶着柱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像是离水的鱼。
然后,她换了个方向,伸出手在空中虚抓着,像个盲人一样探路。
一步,两步。
终于,她摸到了墙壁。
然后顺着墙壁,一点一点地挪到了门口。
侍应生拉开大门。
夜风灌进来,吹起了她沾血的裙摆。
她回过头。
那双流着血泪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宴会厅的方向。
虽然我知道她看不见(或者是装作看不见),但我总觉得,她在看我。
「顾宴州。」
她最后一次叫我的名字。
声音很轻,被风一吹就散了。
「祝你……岁岁平安。」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夜色里。
像一抹幽魂,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
宴会厅里重新响起了音乐声。
侍应生飞快地清理着地上的狼藉。
大家又开始推杯换盏,仿佛刚才那个浑身是血的女人从未出现过。
但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那句「岁岁平安」,像一根刺,扎在我心口。
平安?
她把我害成那样,凭什么祝我平安?
「宴州。」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是宋哲。
我的发小,也是市中心医院脑外科的把刀一把手。
他今晚迟到了,刚才一直站在人群外围。
我看他一眼,举起酒杯:「来了?喝一杯。」
宋哲没接酒。
他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地看着大门的方向。
「刚才那个……是沈念?」
「是她。」
我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冷笑,「你也觉得她演技进步了?装盲人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宋哲没笑。
他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我。
那种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宴州,我是医生。」
「刚才她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特意观察了一下。」
「观察什么?」我不以为意。
「她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