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集团股东大会。我坐在角落，黑色西装剪裁简单，胸牌上写着：SPT资本·投资代表。

没人把目光停在我身上。他们习惯了看向另一侧——穿着高定、笑容得体的叶知欢。

叶家养了她二十四年，从名字到教养，从衣柜到朋友圈，都精心雕琢过。直到半年前，

才想起还有一个被丢在外面的“真千金”。“今天的会议，主要讨论两个议题。

”叶晋敲了敲桌面，“新零售项目的阶段性复盘，引入海外战略投资人。”“知欢，你先说。

”她起身，微微鞠躬：“各位股东好。”项目数据、宣传片、增长曲线，她熟练地讲完，

连亏损数字都被包装成“扩张期阵痛”。

最后一页PPT翻到：拟引入战略投资方——SPT资本。“这是我在海外谈来的机会。

”她笑着说，“后续细节，可以请SPT的代表来介绍。”众人的视线顺势移向门口。

我站起来。“不好意思。”我把胸牌转向众人，“SPT资本亚太项目牵头人——叶知棠。

”会议室短暂安静。有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人侧头低声问：“她刚刚说什么？

”叶晋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温岚握紧文件，指节发白。只有叶知欢，笑容僵在嘴角。

我把准备好的文件夹推到桌中央：“各位可以先看一下——本次投资方案，

以及SPT资本与我个人，目前合计持有叶氏股份的比例。”几秒后，有股东倒吸一口凉气。

【SPT资本：26%】【叶知棠：7%】【叶晋：18%】【温岚：5%】“也就是说。

”我仰头，平静地看向对面，“如果按照股份表决——今天这个会，

已经轮不到某一位家长说了算。”温岚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压低声音：“知棠，

你这是在拆自己的台！”“你知不知道，这家公司，将来是要留给你和你姐姐的？”我垂眼，

指尖摩挲了一下藏在袖口里的旧玉。那块陪我二十多年的玉佩，在掌心里微微发热。

“温太太。”我抬起头，“当年你把我丢在医院垃圾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

我可能活不到今天？”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那一刻，我看见很多人下意识地倒吸一口气。

“你胡说什么！”叶晋拍桌。我笑了一下：“那就把话说清楚。”“今天开始，

我会一件一件，把你们欠我的——算回来。”“叶**，到了。

”车缓缓停在半山腰的老宅门口，黑色铁门上盘着金色的叶氏家徽。我推开车门，

下车时手心有点出汗。不是紧张。是汗早就在路上干了几次，

现在只是身体还记得那种“要被端上台”的不适。“知棠。”旁边的女人叫我，

“进去的时候，别紧张。”温岚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套裙，妆容完美，手腕上闪着钻石手镯。

她侧过身，从我身上迅速扫过一眼。“你这件裙子太素了。”她低声说，

“等会拍合照的时候，尽量站我旁边一点。”“镜头里会好看些。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白衬衫和深蓝色半裙。这是今晚她“允许”我穿的唯一一套。

我原本选了一件养母留下的浅色连衣裙，温岚看了一眼，说：“太廉价了。

”“我们叶家出门，要体面。”于是助理在商场里匆匆给我买了这一身，

挂着“基础款”的吊牌。站在她旁边，确实像一个影子。“走吧。”她率先迈步。

叶家老宅的大门缓缓打开。晶莹的水晶灯从大厅上方垂落下来，

铺着手工地毯的楼梯延伸到二楼，墙上挂着几幅看不懂的油画。

财经杂志上见过类似的画面——“某某集团董事长私人宅邸曝光”；“豪门生活内部图鉴”。

今天，我成了画面里的一部分。只是位置是站在角落里的那一种。“知棠到了？

”有人从沙发上站起身。是叶晋。这个男人在财经杂志封面出现的次数，

比我吃过的肯德基还多。西装笔挺，头发一丝不乱，脸上带着刚刚好的笑。他走到我面前，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瘦了。”他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他伸手，

像是要摸我的头。手伸到一半，又若无其事地收回去。“回来了就好。

”他转头对身边的人说，“这是我女儿，知棠。”“以后，如果在外面见到她，

该给的面子都得给。”听上去很父爱。只是“不该给的”，他没说。“快坐快坐。

”温岚笑着拉着我往沙发那边走，“你爷爷奶奶都惦记你。”沙发上围着一圈亲戚。

有人是真好奇，有人单纯是来看热闹。“早就听说把孩子找回来了。”一位姨妈笑得夸张，

“这丢了十八年的宝贝，可得好好补偿啊！”“在外面吃的苦，回家慢慢补。

”另一个叔叔跟着说，“以后有什么需要，跟你爸说。”我一一点头，

嘴角维持着练习过的笑。“知棠，叫人。”温岚悄声提醒。我依次喊人，声音礼貌而疏离。

叫到最后，才轮到坐在另一侧的叶知欢。她今天穿的是一袭象牙白长裙，锁骨处点着碎钻，

整个人干净得像画里的公主。她站起来，主动伸出手：“你好，小棠。”那一声“小棠”，

喊得亲昵又自然。“我是知欢。”她握着我的手，掌心温暖。“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了。

”“有什么不习惯的，跟我说。”“我会帮你。”她对着众人露出一个感动又大度的笑。

“其实知道爸爸妈妈要把你接回来那天，我哭了好久。”“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独生女，

后来知道你还在，我就觉得……”她朝我看了一眼，眼眶微红。“老天对我们还算公平。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知欢这孩子就是善良。”“要是换个人，早就受不了了。

”我静静看着这一幕。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事先排练过。包括握着我的手时，

指尖轻轻收紧的那一下。只有那一下，露出了一点真实。——占有欲。“谢谢姐姐。

”我笑了一下，“以后请多关照。”……接风宴安排在老宅的宴会厅。长桌两侧坐满人，

仆人端着酒杯穿梭其间。叶晋举杯：“今天，一是为知棠接风，二是为知欢的项目庆功。

”他话锋一转：“知欢负责的‘叶享生活’新零售项目，已经顺利完成第一轮融资。

”“明天还要上财新封面。”在场有人笑：“叶总，您家两个女儿，

一个掉了十八年一个刚刚要起飞，这戏可比电视剧还精彩。”有人打趣：“那以后谁接班啊？

”叶晋笑而不语。温岚轻巧地接过话：“孩子的事不急，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今天就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了。”她侧头看我：“知棠，来，尝尝这个龙虾，

是你姐姐最喜欢的。”“以后你们俩可以一起出席活动、上封面，姐妹档多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却像在打量某种临时借来的饰品。好看是好看。但用完，

就可以收起来。席间有人问起我在外面的生活。“听说你以前在小餐馆长大？

”一位表哥八卦，“是不是每天都要帮忙端盘子？”“是。”我坦然，“我妈的店。

”“后来店倒了，她就去做早餐摊子。”“那你现在还习惯吃路边摊吗？”有人笑，

“我们家这边可没有那种东西。”“习惯。”我说，“我今天早上还吃了小馄饨。”“挺好。

”“就是有点贵。”席间笑声一片。叶知欢适时打圆场：“知棠在外面吃了不少苦，

以后有我在，你就不用再吃路边摊了。”“我们叶家养得起你。”她说“养得起你”的时候，

温岚的嘴角微微一勾。那瞬间我突然明白。在他们眼里，我不是回家。我只是被“救济”。

……晚宴结束后，佣人领我去房间。“小**，这是您的房间。”女佣推开门，客气地说。

“叶**就住在主楼二楼，您这边相对安静一点。”所谓“这边”，是偏院。主楼灯火通明，

偏院走廊灯光昏黄。房间不算小，也收拾得干净，只是和主楼相比，像个被人忘记的角落。

“有需要叫我们。”女佣退了出去。门关上的瞬间，所有的体面都被关在门外。**在门上，

长长吐出一口气。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顾骁的消息：【到家了吗？】【别生气。

】【你知道阿姨那个性格，她只是紧张。】【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他们接受你的。

】“接受我”。我看着这几个字，忽然有点想笑。这个男人曾经在学校后巷蹲在我旁边，

一口一口帮我把冷掉的盒饭吃完，说：“以后我养你。”后来他知道我是叶家的女儿，

眼睛里亮起的那一点光，我看得很清楚。那不是爱。那是“机会”。【不用。】我回了一句。

【我现在很冷静。】对话框那头沉默了几秒，弹出一句：【好。】【那就等你冷静完，

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你会开心的。】……第二天晚上，他兑现了约定。“生日快乐。

”包厢里，顾骁推开门，一边说一边笑，“提前的。”我怔了怔。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叶知欢的。灯光亮起的瞬间，包厢里一片掌声。“surprise——”“知欢生日快乐！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穿着银色礼服的叶知欢身上。她满脸惊喜：“骁哥，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有空？”顾骁上前拥抱她：“因为我问过你妈。”我站在门口，

像个多余的影子。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所谓“带你去个地方”，

从头到尾就不是说给我听的。叶知欢退开一步，看见我，笑容里多了一点戏谑。

“小棠也来了？”她装出惊讶，“太好了，正好，我也有礼物要送你。”她拿起桌上的酒杯，

递到我手边：“敬你一杯。”“祝你，以后在叶家一切顺利。”那句“一切顺利”，

听起来怎么都有点像“识相一点”。我没有接。“我酒量不好。”我说，“怕丢人。

”“不会的。”她笑，“你现在是叶家的女儿。”“就算丢人，也是我们叶家的脸。

”包厢里有人笑出声。那笑声里有看戏的兴奋，也有一点“终于有新话题”的轻松。

我突然觉得有点冷。指尖下意识摸向手腕上的玉佩。那块旧玉，温热。

像是有人在另外一个世界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提醒我——你不是只能站在门口看戏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叶家“融入生活”的节奏大致如下：早上七点起床，

独自在偏院吃完早餐；八点半到公司，

给公关部全员买咖啡；白天在工位和打印机之间来回跑，

帮忙打印、复印、送合同；晚上偶尔参加一个又一个需要“家族成员露面”的活动。“知棠，

你笑得太拘谨了。”拍杂志封面时，造型师皱眉，“可以想象一下你很幸福。”我照做，

嘴角往上抬一点。那张照片后来被放在某篇报道里，标题是——【叶氏真千金回归，

豪门姐妹情深】。配图里，我站在叶知欢半步偏后的位置。她的名字在前，

我的名字在括号里。“知棠，你不要误会。”温岚翻给我看那篇报道时，说，“这不是偏心。

”“是因为外界已经习惯了知欢的形象。”“你刚回来，不适合一下子站得太前。

”“容易被说‘抢风头’。”“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是名声。”她一边说，

一边替我夹了一块鱼肉：“你现在年纪还小，有的是时间。”“妈妈会帮你安排好的。

”她说“妈妈”的时候，很自然。仿佛过去的十八年，我不是被丢在医院垃圾间，

而是被送去读了个寄宿学校。“谢谢温太太。”我放下筷子，

“我会努力让自己配得上叶家的名声。”她愣了一下，脸上笑意微顿。“叫妈。”她纠正。

“叫几次就习惯了。”我看着她，笑了一下：“好。”一句话没说。

……真正让我意识到自己不能再随波逐流的，是那次项目例会。

叶氏准备做一个“城市仓+即时配送”的新项目。会议室里，投影播放着市场调研，

几位高管轮流发言。我坐在角落，装作认真记笔记。叶知欢坐在主位，手边放着一支签字笔，

时不时在方案上圈圈点点。“前期铺设一百家社区仓，三个月内完成城市覆盖。

”项目负责人说，“我们预计通过补贴和会员拉新，迅速占领市场。

”“后期等用户习惯养成，再逐步提高价格。”听起来很熟悉。

几乎所有新零售项目都这么写过。“仓储点的选址标准是什么？”我突然开口。

会议室里一静。项目负责人看向我，有点不耐烦：“当然是人流量。”“具体到单店模型呢？

”我问，“你们有没有算过，单仓的盈亏平衡点？

”“比如在客单价、周转率、人员成本、租金成本都不变的情况下，

你们需要多少订单才能勉强打平？”“如果达不到这个数字，你们打算撑多久？

”我一串问题问完，自己都愣了愣。脑子像刚刚被谁打开了一道闸门。刚才那些数字和公式，

根本不是我提前准备好的。它们自己跳出来的。项目负责人显然没想到我会问到这里，

翻了半天手里的资料，也没翻出一个像样的模型来。“这些是后续要精算的。”他有点尴尬，

“我们现在先看大盘。”“大盘是由每一家店堆出来的。”我说，“如果单店模型不好看，

大盘只会更难看。”会议室一侧，有人低低笑了一声。叶知欢敲了敲桌子：“小棠。

”我闭嘴。“你刚来公司，对项目不太了解。”她温柔地说，“有问题会后再聊。

”她转向项目负责人：“你继续。”会后，她把我叫到了茶水间。“你刚刚那几句，

挺有意思的。”她笑，“你以前在外面，是不是看了很多财经书？”“没有。”我说，

“只是帮我妈算过很多账。”“你要是喜欢这些，”她装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我可以让爸爸考虑，让你去财务部轮岗一阵。”“不过现在，

还是先把你手上的公关工作做好。”“别给公司抹黑。”她说的每一句话，

都在提醒我——我的位置，只能在边上。……那天晚上回到偏院，我站在窗边，

手里拿着一张废纸。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和箭头，都是我刚才在会议后凭记忆列出来的。

单仓成本、单位订单的毛利、配送费用、折损率……我很清晰地知道，

把某一个数字改成多少，大盘才能不至于亏得太难看。我甚至知道，按现在这个方案推下去，

半年内第二轮融资一定会出问题。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一个刚被接回叶家的“外来妹”。没人会听我说真话。“你知道得太多，

不见得是好事。”手机那端，时雨在视频里叹气，“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先活下去，

不是帮他们做顾问。”“你可以把这份模型拿去自己用。”“用在哪？”我问。

“用在赚钱上。”她说，“你不是有那个神奇的小玉佩吗？”“你大学那会儿，

算打工店铺账的时候就很厉害。”“现在你站在更高的地方，看得更清楚了。

”我沉默了几秒。“你说得对。”我把那张纸叠好，“帮他们算账，不如先帮自己算一算。

”“看看，我的人生还能不能做一场翻盘。”……翻盘的第一步，从一笔三万块的小单开始。

半年后的股东大会上，那笔小单滚出的第一桶金，被一层层加码，

才成了SPT资本和我手里那一摞叶氏股份。但在当时，

看上去不过是我人生中无数次“赌一把”中的一次。这是我目前全部能动用的积蓄。

其中两万，是养父母留下的“以后看病用”的存款；还有一万，是我这几年打工攒下来的。

我在电脑前犹豫了很久。“你要是拿去投某些不靠谱的项目，你爸妈会从上面下来掐死你。

”时雨在视频那头说。“所以我不会乱投。”我关掉某理财平台的界面，

打开了另一个文件夹。

工厂的货压在库里；哪个小品牌找不到合适的渠道；哪条线路的物流价格还没被完全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