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着门板缓了口气。

手里的蓝布包沉甸甸的。

像块冰。

又像团火。

我走到书桌前。

台灯的光昏黄。

勉强照亮一小块地方。

我小心地打开布包。

那个旧笔记本露出来。

封皮磨得发白。

我深吸一口气。

翻开了第一页。

“家用账，1985年起。”

席广厚的字歪歪扭扭。

像他这个人一样别扭。

我一行行看下去。

“1985年3月10日，

董瑾交工资，捌拾捌圆整。”

那是我刚进厂第一个月的工资。

我留了十块钱。

剩下的全交给了婆婆。

“1985年4月5日，

伟明交工资，

伍拾圆整，留贰拾自用。”

席伟明比我多留十块。

他说男人在外要应酬。

“1985年4月20日，

雅莉取走叁拾圆，称买雪花膏。”

张雅莉那时刚工作。

三天两头来找她妈要钱。

我一页页翻下去。

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

“1990年8月，董瑾加班费，壹佰圆。”

那是我连续加班半个月挣的。

想给娘家妈买件新衣裳。

结果被婆婆截下。

说家里要买电扇。

“1995年12月，董瑾年终奖，伍佰圆。”

这笔钱我本想存起来。

给将来出生的孩子用。

结果被张雅莉“借”去学裁剪。

至今没还。

“1998年7月，

董瑾技术比赛奖金，壹仟圆。”

我得了厂里技术比赛第一名。

这笔奖金是我凭本事挣的。

却被公公拿去喝了酒。

说是我为席家争了光。

“2003年8月，

董瑾技术革新奖，捌仟圆。”

这是我第一次拿到大额奖金。

我想给家里换台彩电。

结果张雅莉看中一条金项链。

“2003年9月，

雅莉买金项链，

取走叁仟圆。（红笔：未还）”

红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眼里。

“2008年7月，

董瑾项目奖金，

伍万圆，存定期。”

那是我熬了无数夜换来的。

想给沐宸将来上学用。

“2008年8月，雅莉买房借款，

叁万圆。（红笔：未还）”

张雅莉买新房时。

口口声声说只是周转。

“2010年，董瑾取定期柒万圆，

给沐宸交择校费。”

沐宸考上重点高中。

择校费是一大笔钱。

我咬牙取了出来。

“2010年同月，雅莉买车，

从爸处取伍万圆。（红笔：赠予）”

看到这里我腿一软。

差点瘫在地上。

赶紧扶住书桌边缘。

手指抠进木头缝里。

赠予。

好一个赠予。

给我儿子交学费要省吃俭用。

给女儿买车就能大手笔赠予。

我继续往后翻。

“2015年，董瑾取出积蓄拾万圆，

给沐宸留学用。”

沐宸申请国外大学。

我把老本都掏出来了。

“2015年同月，雅莉儿子出国，

从妈处取捌万圆。（红笔：赞助）”

我的儿子要自己攒钱。

别人的儿子就能轻松得到赞助。

账本里夹着的纸滑落在地。

我弯腰捡起来。

是张雅莉的旧身份证复印件。

“张招弟”三个字格外刺眼。

我冷笑出声。

怪不得要改名字。

怪不得要拼命往娘家扒拉。

原来是骨子里的自卑在作祟。

另一张是医院缴费单。

日期是五年前。

病人席广厚。

家属签字董瑾。

缴费人董瑾。

我记得那天。

老头突发心脏病住院。

张雅莉说在外地谈生意。

席伟明吓得六神无主。

是我跑前跑后办手续。

垫付了三万多医药费。

而当时张雅莉的朋友圈。

晒的是他们在海南度假的照片。

阳光沙滩比基尼。

配文“岁月静好”。

我死死攥着这些纸。

指甲掐进掌心。

却感觉不到疼。

二十四年的委屈愤怒不甘。

像岩浆一样在胸腔翻滚。

最后却凝结成冰。

冷得彻骨。

这不是账本。

这是罪证。

是席家吸血的铁证。

外头传来脚步声。

是席伟明。

他在书房门口徘徊。

我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

“董瑾……”

他隔着门叫我。

声音沙哑。

“你……你没事吧？”

我没理他。

现在不想看见这个窝囊废。

“爸他……气得不轻。”

“雅莉在哄他。”

“沐宸也回屋了。”

他絮絮叨叨说着。

像在自言自语。

我猛地拉开门。

席伟明吓了一跳。

往后踉跄一步。

“说完了？”

我冷冷看着他。

“说完了就滚。”

他张了张嘴。

看到我手里的账本。

眼神闪烁。

“这……这是什么？”

“是什么？”

我把账本拍在他胸口。

“是你爹妈**吸血的罪证！”

席伟明手忙脚乱接住。

翻开看了几眼。

脸色渐渐发白。

“这……这不可能……”

“白纸黑字！”

我指着上面的记录。

“**买金项链的钱！”

“**买房的借款！”

“**买车的赠予！”

“哪一笔不是我的血汗钱！”

席伟明的手开始发抖。

“雅莉她……她说会还的……”

“还？”

我抢过账本翻到最后一页。

“二十四年了！”

“她还过一分钱吗！”

“再看看这个！”

我把医院缴费单甩在他脸上。

“你爹住院的时候！”

“**在哪儿！”

“她在三亚晒太阳！”

席伟明捡起缴费单。

看着上面的日期。

额头冒出冷汗。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逼近一步。

“你什么都不知道！”

“就知道缩在你爹妈裤裆里当孝子！”

“看着他们把我当牲口使！”

“看着他们教坏我儿子！”

席伟明被我说得脸色惨白。

嘴唇哆嗦着。

“董瑾……我……”

“滚！”

我把他推出书房。

重重关上门。

后背抵着门板滑坐在地。

眼泪终于掉下来。

不是伤心。

是恨。

恨自己瞎了眼。

恨自己忍了二十四年。

账本散落在地上。

那些数字像鬼火一样闪烁。

吸干了我的青春。

吸干了我的血汗。

现在还要吸干我儿子的心。

不行。

绝对不行。

我擦干眼泪。

把账本一页页整理好。

用蓝布仔细包好。

藏进书架最隐秘的角落。

然后我拿出手机。

打开录音功能。

“今天是2023年10月26日。”

“我，董瑾，在此立誓。”

“从今天起，不再忍让。”

“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谁敢拦我，我就撕了谁。”

窗外天色渐亮。

晨曦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

落在我脸上。

暖洋洋的。

像在给我力量。

新的一天开始了。

战斗也该开始了。

……

（3完，约22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