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这时代的规矩,徐鸾觉得自己应该已经跪伏在地上求饶了。
可她的膝盖硬邦邦的,竟是怎么都跪不下去,她涨红了脸想说服自己软了膝盖,可怎么都不起作用。
她想,还好她娘从没让她去伺候过主子,否则她怕是要时常挨板子。
老太太抬头,看到徐鸾脸通红,眼睛水亮,像是要快哭的样子,便轻拍了一下梁鹤云的胳膊,“吓唬人做什么,你不是不爱吃素,还吃了鱼?再说,这里的素饺有两大盘,本就有你的份。”
梁鹤云还在看徐鸾,漫不经心应了声,笑着说:“就是见祖母的婢女太过愚笨,逗一逗罢了。”
徐鸾在心里骂梁鹤云。
老太太也笑骂了他一声,梁鹤云便凑过去嗅了嗅饺子,道:“看祖母吃得香,竟是也生了口涎。”
“拿去吃!”老太太将另一盘往他手边推了推。
梁鹤云果真拿筷子夹了只吃,吃了一口,挑剔地评价:“没滋没味。”
也不知道他评价的究竟是什么。
徐鸾已经开始神游太虚,只当自己是块木头,听不到看不到。
偏兰儿想活跃一下此时氛围,忽然道:“青荷从前只在厨房待着,这次头一回出侯府,先前在路上时,一直撩起马车帘子看外面,很是欣喜高兴呢!”
徐鸾还是听到了这句话,心一下猛跳了一下,睫毛都颤了颤。
下一瞬,她果然感受到梁鹤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笑非笑的,带着不知名的意味,她想起了他在马上扭头的那一瞬,忽然有些窒息。
“冬天外面有甚好看的?”梁鹤云哼笑了声。
徐鸾觉得他这话暗有所指,若是她能开口辩驳,定要辩驳几句,但想到这人可能正因为被一个婢女看两眼而心生不满,又觉得反正不爽的是他,何必多嘴呢?
她继续呆愣地低着头闷声不响。
好在后面这梁鹤云再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毕竟她只是一个呆板无趣的婢女,兰儿也没再多提她,等到老太太用完,徐鸾便提着空了的食盒回去了。
林妈妈在后厨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见幺女许久没回来已经开始后悔让她去送菜了,好不容易等到人回来,立刻上前一步,“怎这么迟回来?”
徐鸾方才在老太太那儿耗费了不少心力,这会儿回她娘时都有些有气无力,“等老太太吃完才回来的。”
林妈妈瞧她这个样子,担心她方才受了苛责,忙细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徐鸾对上她担忧的神色,挽住她的手说:“没发生什么事,就是二爷也在老太太那儿,他和老太太说笑,没说让我走,我就只好在那儿站着。”
林妈妈松了口气,又兴奋地问徐鸾:“近看了二爷,感觉如何?那般人才,你二姐若是攀上了是不是大幸事?”
徐鸾:“……”她忍了忍,没忍住,小声嘀咕却又一板一眼,“听说二爷风流,怕是个无情的。”
林妈妈又敲了她一板栗,“这当今男儿谁不风流?不风流的那定是没本钱的,没貌没才没钱,那都是没出息的!”
徐鸾不想与她争论这些,知道无论如何都说不通,在二姐心里能够做梁二爷的通房也是她的梦寐以求的,所以转移了话题,“娘,我饿了。”
林妈妈便说:“我烙了好些饼子,你吃着,多的我一会儿拿给兰儿她们去!”
兰儿她们是老太太的婢女,这会儿徐鸾很不想碰到她们,便点了头,没有再揽过活。
林妈妈提了一篮子饼子就走了,徐鸾就坐在灶膛那儿,慢吞吞吃着饼,她神游了一会儿,又很快安慰自己,出来一趟,好歹知道山脚下的王家豆腐坊是王大娘开的。
女子也可以做生意。
外面的世界不像林妈妈说得那样可怕。
想到这,徐鸾终于又想起了梁鹤云丢给她的那块玉佩,忙低头从荷包里取出来看。
是一块雕着伏虎的青玉佩,虎目慵懒却危险,栩栩如生,好的雕琢技艺和好的玉料,要是可以当出去,应该能卖出些价。
但这种主子的饰物,徐鸾直觉不能随意当。
徐鸾叹了口气,对现在的她来说,不能换成银钱的东西,和一文不值的东西也没什么差别了。
等林妈妈一回来,她就将玉佩塞到了她手里,并解释道:“因为娘做的饺子让老太太开了胃,二爷便赏了娘这玉佩。”
林妈妈一听,喜不自禁,捏着玉佩仔仔细细地看,高兴得牙不见眼,“看这样子,二爷是记住了我,不知能不能帮你二姐在二爷那儿添份好感!这玉佩多好,多威风啊!将来你二姐真给了二爷,定要让她把这玉佩带在身边当个信物!”说到这,她顿了顿,乐滋滋道,“等回了府就把这个给你二姐!”
徐鸾听着她畅想未来的样子,没有打断,就是觉得梁鹤云真的不是什么容易攀上的。
即便攀上了,日子也绝对不好过,那是个敏锐又狂妄,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人。
等回府后,她一定要再找二姐说一说这事。
老太太明日要烧头一炷香,所以到傍晚时又吃了点后便歇下了,因此,徐鸾和林妈妈也能早早回了寮房歇下。
或许是因为老太太是大香客的关系,寺里给家仆的寮房里也分了炭,林妈妈便忍不住赞叹老太太的仁善,徐鸾跟着连连点头,窝在薄被里使劲靠近炭火。
许是因为白日里又爬山又干活累着了,徐鸾很快就睡着了,可这一觉却没睡到天亮。
半夜时,她忽然被疼醒,睁眼时便察觉下身的湿意,一下彻底醒过来。
月经来了。
自从一年前开始来月经后,每次都疼得厉害,且这一年都不太规律,好在这次出门带了月事带和草木灰。
徐鸾揉了揉肚子,深吸口气披上袄子,点了油灯,屋子里一下亮起来,林妈妈被弄醒,睁开眼看到旁边的幺女白着脸起来,问:“怎么了?”
“没事,是癸水来了。”徐鸾轻声说,“娘,我去换洗一下。”
林妈妈听说只是癸水来了,便点了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徐鸾脱下里裤,已经沾上不少了,腿根处都有,如今后厨都上了锁也不能去烧水,她只好拿了桌上凉了的白开水沾湿了帕子,将血迹清理干净,再换上月事带,穿好裤子。
她疼得脸色发白,毫无睡意,在床沿坐了会儿,便拎着脏裤子提着灯出了门。
在这时代,这东西不能白天洗,会被视为不洁惹来麻烦,而她没有足够多换洗的里裤。
徐鸾走到离得最近的后厨那儿的井水旁,将油灯放在一边,打了水强忍着冰冷刺骨搓洗,心情是在一瞬间低落难受的,身体又冷又疼。
她强迫自己心情高兴一点,不要因此抑郁消沉,便轻声哼了几句轻快的调子,当然是上辈子在现代的曲子。
“谁在那儿呢?”男子的声音是忽然响起的。
徐鸾正疼得快要痉挛,冷不丁听到这一声惊了一下,抬头见到几步开外有两个男子站在那儿,其中一个提着灯,身形都十分高大。
“爷,是个夜半洗衣的婢女。”方才出声的男子应该是个小厮,转头对身后的人说。
徐鸾没吭声,实在没力气也不想吭声。
小厮身后的男子缓步上前,徐鸾仰着头白着脸,看到了走近的男人。
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俊美的脸,眉骨微隆,轮廓分明,剑眉下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着,带着三分笑意,眼神却是冷淡的。
是梁二爷。
他打量了一眼自己,笑了一下,“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