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风已带了几分凉意
掠过“铂悦宫”顶层露天花园里那些名贵植株的叶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却吹不散厅内那片由金钱、权力与欲望蒸腾出的浮华热浪。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每一个角落都映照得如同白昼,光线下,女士们华丽的礼服珠宝闪烁着冰冷而昂贵的光泽
男士们腕间的手表与杯中的琥珀色液体交相辉映。
空气里混杂着高级香水、雪茄与陈年佳酿的气息,构成一幅声色犬马的京圈夜宴图。
徐未晚一身A字雾霾蓝丝绒吊带长裙,站在相对安静的香槟塔旁,纤细莹白的指尖有些百无聊赖地轻点着杯脚。
裙摆下,一小截精致的脚踝在细带高跟鞋的衬托下,更显脆弱易折。
她刚结束一部深山老林里的戏份,被大哥徐未辰以“再不露面,圈里都快忘了徐家还有位千金”为由,硬是从休憩状态里拖了出来。
“听着晚晚,”记忆里,大哥难得神色严肃,俯身替她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裙摆褶皱,压低声音,
“今天场合重要,但也复杂,尤其是……如果看到钟家那位,记住,立刻,绕道走。”
钟暮年。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冰水中的炭,在京圈这个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池子里,总能激起一片无声的沸腾。
关于他的传闻太多——年纪轻轻执掌钟氏帝国,手段雷霆,决策狠戾,不近女色,亦不容忤逆。
是真正站在金字塔尖,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一个……据说吃人不吐骨头的活阎王。
徐未晚对这类人物向来敬谢不敏。
她虽是徐家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的小公主,进了娱乐圈也是顺风顺水,但内心始终保留着一方不愿被过多侵扰的纯净之地。
这种充斥着算计与权衡的场合,让她本能地感到不适。
她轻轻呷了一口杯中微凉的液体,甜涩交织的口感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下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
正想寻个借口溜去露台透透气,甚至已经悄悄转身,迈出了半步——
手腕,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掌从侧面牢牢扣住。
“!”
力道并不算重,甚至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但那瞬间传递过来的、不容置疑的强势与掌控感,让她整个人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指尖一滑,杯中残余的酒液晃了晃,险些泼洒出来。
她惊愕地转头,瞳孔因受惊而微微放大。
映入眼帘的男人身量极高,她穿着高跟鞋,视线也才勉强到他下颌的位置。
他穿着一身剪裁无可挑剔的纯手工黑色西装,衬得肩线平直宽阔,腰身劲瘦。
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一小段冷白色的锁骨,偏偏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禁欲冷感。
他的面容极其清隽俊美,五官深邃如同精心雕琢,下颌线利落得近乎锋利。
然而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漆黑,沉静,像蕴藏着千年不化的寒冰的古井,深不见底,此刻正清晰地映出她有些慌乱的身影。
是钟暮年。
那个她被告诫要远远避开的存在。
徐未晚的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起来,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
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力,想将自己的手腕从那只灼热的大掌中抽回来,细白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蜷缩、发颤。
可那禁锢纹丝不动,甚至,在她挣扎时,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收拢了些许,将她扣得更紧。
周遭原本喧闹的谈笑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了电源,瞬间低了下去,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无数道目光,惊诧、玩味、探究、了然,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聚焦在这灯光之下,香槟塔旁,姿态暧昧又暗藏锋机的两人身上。
男人微微俯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木质香调,混合着一丝威士忌的醇厚余韵,强势地侵占了徐未晚所有的呼吸。
他垂眸,目光落在她因受惊而微微苍白的脸上,最后定格在她因紧张而无意识抿住的、嫣红饱满的唇瓣上。
“躲什么?”他开口,声线是那种经过岁月沉淀的低沉,带着独特的磁性,慢条斯理地,像羽毛搔刮过最敏感的耳廓,却又带着千斤重的压迫感,
“传闻说我……”他刻意停顿,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几乎不存在的弧度,带着玩味的残忍,“……会吃人?”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徐未晚浑身一颤,明媚的眸子里瞬间蒙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水汽,是吓的,也是气的。
她声音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微抖,像风中摇曳的细蕊:“钟、钟先生……请你放手……”
钟暮年看着她这副惊惶无措,宛如落入陷阱的幼兽般的模样,眼底那点深藏的玩味似乎浓了一分。
他非但没有松手,扣在她腕间的拇指指腹,反而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审视意味地,在她细腻温热的肌肤内侧,轻轻摩挲了一下。
“!”
那一下,如同微弱的电流猝然窜过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陌生而强烈的战栗。
徐未晚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这才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慢条斯理地、一根一根地,松开了手指。
禁锢解除的瞬间,徐未晚几乎是弹射般地收回了手,仿佛那只手腕已经被烙铁烫伤。
她看也不敢再看男人一眼,拎着裙摆,踩着那双让她此刻觉得无比碍事的高跟鞋,近乎狼狈地转身,逃离了这个让她窒息的中心。
凌乱急促的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直到冲出宴会厅,
跑到空旷无人的环形露台,冰凉的晚风扑面而来,吹起她鬓边散落的几缕发丝,徐未晚才敢扶着冰冷的汉白玉栏杆,大口大口地喘息。
胸口剧烈起伏,手腕上那被触碰过的地方,依旧残留着清晰无比的、灼人又带着薄茧摩擦感的温度,
连同他身上那股冷冽迫人的气息,仿佛已经渗透进她的皮肤,挥之不去。
太可怕了……
这个男人,他的眼神,他的触碰,他轻描淡写的话语……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侵略性。
“什么?!他就这么抓着你的手不放?还……还摸你?!”
翌日下午,徐未晚位于市中心高级公寓的客厅里,响起俞浅言拔高的、充满难以置信的嗓音。
徐未晚抱着柔软的羽绒靠垫,整个人蜷在沙发角落,把昨天晚上的经历,
断断续续、添油加醋地跟闺蜜复述了一遍,重点描绘了钟暮年是如何“蛮横无理”、“眼神吓人”以及“动作轻薄”。
“嗯!”徐未晚重重点头,伸出那只仿佛还残留着触感的左手腕,递到俞浅言面前,语气带着委屈和后怕,
“言言你看,是不是都快青了?我感觉他力气好大,我根本挣不开!而且他靠得好近,说的话……简直恶劣!”
俞浅言,身为徐未晚从小到大的死党,性格风风火火,
是圈里有名的直爽千金兼插画师,此刻柳眉倒竖,一把捧住好友的手腕,仔细看了看——皮肤光洁细腻,别说青了,连个红印子都没有。
但她还是配合地露出愤慨的表情: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不对,众目睽睽之下就敢动手动脚?还‘传闻说我吃人’?呵,我看他不是吃人,他是想泡你!用这种低级又吓人的手段!”
“你别瞎说!”徐未晚被闺蜜的口无遮拦吓了一跳,连忙去捂她的嘴,脸颊却不由自主地有点发烫,
“我哥说了,他危险得很,让我们千万别招惹。”
“你哥那是谨慎过头了!咱们徐家大**,什么时候需要受这种委屈了?”
俞浅言扒开她的手,依旧气哼哼的,“下次他再敢这样,你就直接一脚踹过去!穿那么高的跟鞋,够他受的!”
徐未晚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踹钟暮年?
她怀疑自己脚还没抬起来,就先被他眼神冻成冰雕了。
接下来的几天,徐未晚试图将这场惊吓抛诸脑后,专心投入工作。
然而,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
先是经纪人李姐喜气洋洋地打来电话,说国际大导陈导的新电影,那个多少一线小花挤破头都想争的女一号,**方居然主动递来了橄榄枝,点名属意她。
紧接着,几个顶级的奢侈品代言,之前接触时态度还有些暧昧,忽然都变得异常热情积极,合同条件优渥得像是生怕她不肯签。
甚至,她某天深夜收工回家,刷社交软件时,无意间在某个小众中古店账号下留言,感叹了一句“这只七十年代的**手包真美,可惜有价无市”,
结果第二天中午,那只她梦寐以求的手包,就由那家店的经理亲自捧着,送到了她的公寓门口。
理由是——“店铺周年庆,您是幸运客户。”
徐未晚看着眼前这些从天而降的“馅饼”,心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阵阵发冷。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白花。
在这个圈子里,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运。
所有的线索,最终都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那个在酒会上抓住她手腕,问她是不是怕被吃掉的的男人。
这种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的“围剿”,比直接的威胁更让她感到窒息和恐惧。
他像是在编织一张细密而无形的网,正从容不迫地,将她笼罩其中。
终于,在经纪人再次兴奋地告知她拿下一个极具分量的高奢全球代言人后,徐未晚积压了几天的恐慌、愤怒和委屈,达到了顶点。
她冲进卧室,反锁上门,从手机通讯录的黑名单里(她事后偷偷拖黑的)找出了那个只存过一次、却仿佛带着滚烫温度的手机号码。
指尖颤抖着按下拨号键,听着那边传来的、规律而冰冷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电话被接通的瞬间,她甚至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和怒火,对着话筒低吼:
“钟暮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有病?!用这些手段逼我就范吗?我不要你的东西!我告诉你,我不怕你!你离我远一点!听到没有!”
她一口气吼完,胸口剧烈起伏,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电话那头,是一片令人心慌的沉默。
只有清浅平稳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证明那边的人正在听着。
几秒后,就在徐未晚以为他会直接挂断或者冷嘲热讽时,那道熟悉的、低沉而平静的嗓音,毫无波澜地响起,内容却让她如坠冰窟:
“晚上七点,‘云顶’餐厅,地址,我让司机发到你手机上。”
不是商量,是命令。
“我不去!”徐未晚想也不想地拒绝,声音带着倔强的颤抖。
电话那端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短促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徐未晚,”他叫她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胆寒的掌控力,“你会来的。”
说完,不等她回应,通话便**脆利落地切断。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徐未晚僵在原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沉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他怎么会知道……她最终,还是会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