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李总把叶湘的简历轻轻放在桌上,他推了推眼镜,话里的意思很明白:
“叶**成就确实耀眼,但吸引观众的归根结底是实力。”
叶湘的笑容有点挂不住:
“李总这话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赵姐接话:
“我们这儿,看的是实打实的功夫,不是名气。”
她指了指旁边的古筝:
“既然叶**这么有能力,那就坐下弹一首。”
叶湘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扬起下巴:
“弹就弹。”
她自信地扫了一眼古筝,走过去坐下,打开包包拿出了一副玳瑁甲片。
容沁一眼认出就是自己被拿走的那副。
叶湘戴上甲片,甲片划过琴弦,开头几个音很稳,看得出功底还在。
但到了需要细腻摇指的部分,生涩感就藏不住了。
上滑音飘忽,节奏的轻重处理明显失调,像是生硬地模仿了容沁的版本,却没抓住精髓。
最后一个泛音直接闷住哑声了。
李总摇摇头,看向赵姐。
赵姐嗤笑一声:
“我在这行十年了,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人,以为拿了个国际奖、有了点名头,就能在民乐里横着走。”
“能力是可以看出来的,投机取巧可干不了我们的活。”
叶湘的脸瞬间涨红,她扯下甲片,“啪”地扔回琴盒。
她抓起包,狠狠瞪了容沁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
门被摔上。
李总这才重新拿起容沁的合同递给她。
容沁接过合同,纸页很轻,但她觉得沉。
她拿起笔,在乙方签名处,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直到写完她还有些恍惚。
好像很久没有这样正式地、以“容沁”这个名字,去签一份关于未来的合约了。
在琴行继续练习到晚上,容沁才回到那个三十平的家。
一进门,她就听见了叶湘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你上班这么忙,她身体又不好,家里乱成这样也没人收拾,我看着都心疼。”
容沁站在玄关,卧室门没关严,缝隙里透出暖黄的光。
她看见叶湘正把一瓶精致的香水放在他们简陋、掉漆的床头柜上。
纪慕笙的一件旧衬衫被仔细叠好,放在叶湘那只显眼的爱马仕包旁边。
纪慕笙在拆一截看见来很廉价的塑料水管配件。
他们的水龙头坏了几天了,舍不得请人来修,网购配件花了两天时间。
他去厨房时正好看见了容沁,要她先去休息。
紧接着厨房传来水声和金属碰撞的声响。
容沁走过去。
纪慕笙正蹲在地上修理,袖子卷到手肘,小臂线条因为用力而绷紧,侧脸上沾了点水渍。
叶湘则靠在水池边,抱着胳膊,目光在小小的屋子里挑剔地扫视:
“慕笙,这种地方怎么住人啊?转身都费劲。”
纪慕笙没回头,专注于手里的活,随口道:
“窗户临江,沁沁喜欢看江景。”
叶湘嗤笑一声,毫不掩饰她的轻蔑:
“一个聋子还挑三拣四看什么江景?”
纪慕笙动作顿了一下,没接话。
容沁脸上没什么表情,叶湘这些尖刻的话,像隔着一层玻璃砸过来,听得见,但伤不着。
她只是觉得吵。
水龙头似乎修好了,纪慕笙拧紧接口,打开开关试了试,不再漏水。
他松了口气,低头收拾工具。
叶湘却蹲了下去,靠近他,声音忽然放软,眼神飘向容沁的方向:
“你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个拖油瓶啊?”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纪慕笙的肩膀,
“我们明明去年就在一起了,要不是为了……”
纪慕笙打断她:
“不要再说了。”
容沁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去年?
叶湘得意地扫了一眼容沁,她知道容沁现在可以听见。
但是纪慕笙不知道。
叶湘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提高了音量:
“怕什么,你知道她听不见。”
“你本来不是打算,在她那次演出成功后,就跟她挑明分手的吗?
“你亲口说的,看见她那张脸就觉得腻烦。”
她顿了顿,看着容沁的表情变化,贴近纪慕笙继续道:
“要不是我弄坏了她的耳朵,你怕事情闹大查到我头上,又怎么可能留下来陪她?”
纪慕笙没有立刻推开叶湘,他握着叶湘手腕的那只手,骨节泛白,是一种默认的姿势。
容沁站在阴影里,感觉全身的血液,正一点点褪去温度。
原来连那场让她万劫不复的“意外”之前,纪慕笙早就计划好了要分手。
所以早在去年,纪慕笙就变心了,那份感情是她一个人执着了那么久。
容沁想起三年前,纪慕笙穿着白衬衫,每天在练习室门口堵她,遇见了却不说话,只是羞涩地笑,给她带一份早餐或一支鲜花。
当初鼓足勇气朝她表白的那个少年,到底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
容沁揉了揉眼睛,看清不远处纪慕笙和叶湘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她慢慢地转过身,走回卧室。
外面厨房传来叶湘压低的笑声,和纪慕笙模糊的、听不清内容的回应。
容沁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久久无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