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后,林栖(或者林迟?她们需要一个新的称呼方式)盯着天花板。
父母,林迟在意识中说,我们该怎么面对他们?
实话实说?
‘嗨,爸妈,我和姐姐现在共享一个身体’?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反应?
林栖不得不承认林迟说得对。父母刚经历一场车祸,失去了一个女儿(至少他们认为是这样),现在活下来的这个却宣称自己体内还有另一个人...这听起来不像是好消息。
那怎么办?她问。
我们得假装,林迟说,声音里有一种林栖熟悉的决断力——那是姐姐在危机时刻总是会展现的特质,假装我是林栖,只有林栖。
但我是林栖。
我知道。但现在的情况是,外面的人认为这具身体是林栖的。如果我们说我们是林迟,他们会认为我们精神错乱。
林栖想反驳,但逻辑上林迟是对的。更何况,如果这具身体确实是她的(从疤痕看不应该,但感觉上...),那么宣称自己是林迟只会让情况更混乱。
那我们怎么决定谁控制身体?她问。
我们需要一个系统,林迟说,轮流来?或者按情况分配?
轮流吧,林栖提议,每小时轮换?
太频繁了,容易出错。每天轮换?
可以。但今天谁先来?父母马上要进来了。
短暂的沉默。
你来,林迟最终说,你是林栖,应该由你来面对他们。我会在后台帮忙,如果你需要的话。
林栖感到一阵意外的温暖。从小到大,林迟总是那个站在前面的人——更外向,更果断,更擅长应付社交场合。这是第一次,林迟主动退让。
谢谢,她说。
别谢我,我只是觉得你现在更需要这个。林迟的声音里有种奇怪的温柔,准备好,他们要进来了。
门再次打开时,林栖看见了父母的脸。母亲王婉的眼睛红肿,妆容被泪水洗花,嘴角却努力向上扯出一个微笑。父亲林国栋站在她身后,脸色灰败,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栖栖...”母亲的声音破碎,她冲到床边,手颤抖着悬在半空,似乎想触摸又不敢,“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林栖感到一阵汹涌的情感——部分是自己的,部分来自林迟。两股悲伤和宽慰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窒息。眼泪自动滑落,她分不清是谁在哭。
“妈妈。”她说,声音比想象中稳定。
母亲终于握住她的手,温暖干燥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手指。“疼吗?哪里疼要告诉妈妈...”
“还好。”林栖说,然后看向父亲,“爸爸。”
林国栋点点头,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醒了就好。”他只说了三个字,但林栖看见他眼角闪烁的水光。
“迟迟她...”母亲刚开口就哽咽了,说不下去。
林栖感到林迟的意识猛地收缩,像被无形的手攥紧。
“医生说...她没有痛苦,”父亲接话,声音沙哑,“一瞬间的事。”
我想出去,林迟在意识中说,让我出去一会儿。
现在?
就一会儿,去洗手间。我需要...独自待着。
林栖理解了。她转向父母:“我想去洗手间。”
母亲赶紧扶她坐起。动作牵扯到多处肌肉,疼痛如电流般窜过身体。林栖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慢慢来,你身上多处骨折,虽然不严重但需要时间恢复。”母亲说,按了呼叫铃让护士来帮忙。
在护士的协助下,林栖(现在由林迟控制)艰难地挪到轮椅上,被推往病房内的独立洗手间。
门关上后,林迟对着镜子发呆。
镜中的脸是她们共同的脸——或者说,是林栖的脸。但眼神...眼神里有种林栖不熟悉的锐利和疲惫。林迟尝试微笑,镜中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扭曲的表情。
这不对,她在意识中说,这个微笑应该是你的。
什么?
我刚刚想做一个‘林迟式的微笑’——你知道的,左边嘴角比右边高一点。但镜子里的表情不是那样。
林栖思考了一下:你是说,这具身体有自己的肌肉记忆,不完全听从我们的指令?
或者,林迟的声音变得低沉,这根本不是我们以为的身体。
她解开病号服的领口,看向锁骨下方——那里应该有一个心形的小胎记,林栖从小就有。但镜中的皮肤光滑,什么都没有。
没有胎记,林迟说,要么这具身体不是你的,要么...
要么什么?
要么我们根本就不是我们以为的那个人。
这个想法让两人都沉默了。林迟重新系好衣服,开始检查身体的其他特征:右膝的疤痕(不存在),左手肘的旧伤疤(不存在),耳朵后面的痣(存在,但位置和林迟记忆中的不同)。
这具身体有我们两个人的特征,但又都不是完整的,林迟总结,像是一个...混合体。
怎么可能?
我不知道。但车祸可能不是唯一发生的事。
护士在外面敲门:“林栖,需要帮忙吗?”
“马上好。”林迟控制着声音回答,然后低声在意识中说,我们得回去了。继续假装,直到弄清楚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