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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蘅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床榻上。
没过多久,锁簧轻响,一个小丫鬟端着食盒走了进来。
放下后,又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箫放在云蘅手边。
“云夫人,这是王爷吩咐给您送来的。王爷还说,让您安分些,别再招惹夫人不快了。”
云蘅怔怔看着,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人拿刀捅了又捅,痛得她喘不过气。
阿娘那支玉箫,是她藏在箱笼最深处,是连顾衍之都未曾知晓的秘密。
她不敢示人,只因那箫身上有着极细微的御制铭刻。
关于阿娘的过往,云蘅所知零碎。
只知道阿娘本是清流官家的嫡出**,才名动京城,今上当年还是皇子时便对她极为欣赏,甚至曾流露求娶之意。
只是阿娘心有所属,嫁与了当时尚是翰林编修的宋太傅为妻。
后来母族卷入朝堂纷争而败落,阿娘在宋家的日子便一落千丈。
因无所出而备受冷眼,直到怀上云蘅,处境才稍有好转。阿娘从未细说她是如何离开宋府的,只在临终前紧紧攥着她的手。
“蘅儿,娘对不起你。但你要记住,永远...永远别走娘的老路。别相信那些朱门绣户里的情意...”
可她还是走了,甚至陷得比阿娘更深。
更为可笑的是,跟自己相差不到一岁的宋昭月,她的母亲正是当年投靠阿娘的族妹。
只因眉眼间与阿娘有几分相似,自幼便被宋家刻意栽培。今上大约在她身上窥见一丝故人影子,这才对宋家多有照拂。
云蘅不由得冷笑,她们俩到底谁才是赝品?
把玉箫扔到一旁,却见那小丫鬟并未如往常般立刻离开,而是绞着手指立在一旁,“夫人,您曾经救过我的命。可有什么是奴婢能帮您做的吗?”
云蘅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定定着看了她半晌才掏出早就藏好的薄笺。
“这个,想办法送到西街当铺,交给柜台后戴灰毡帽的朝奉。小心些,别让府里人看见。”
房门重新落锁。
云蘅闭上眼,在心里默念。
阿娘,请保佑我,让我能和你一样。带着阿柳,从这吃人的地方逃出去。
不知在这院子里被关了多久,始终没有人将炭火送来。
一天夜里云蘅忽然发觉自己身上滚烫,想唤人去请大夫,嗓子却干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她跌跌撞撞挪到门边,用尽力气拍打门板。许久才有人回应,“大半夜的,闹什么?”
“我病了,能不能求妈妈...帮忙请个大夫。”云蘅气若游丝,说着身子已经顺着门板滑下去。
“...真晦气!那位正金贵着呢,谁顾得上她啊!”
“可不是嘛,王爷现在高兴得什么似的,全府上下都紧着汀兰院,生怕有半点闪失。”
“夫人这胎才两个月,她这病痨鬼模样,万一过了病气给夫人肚里的金疙瘩,谁能担待?让她熬着吧!”
喜脉?
云蘅混沌的脑子像被冷水骤然浇过,竟有了片刻清明。
宋昭月怀孕两个月了?
他们大婚才多久?这身孕,分明是在大婚前就有了!
云蘅最后一点自欺也碎了。
那时她还顶着王妃名分夜夜承欢,可顾衍之已经与他的皎皎明月珠胎暗结了。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云蘅在寒冷与高热间浮沉,意识逐渐涣散。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悄无声息死去时,一个面生的小药童提着药箱怯生生进来。
“姨娘,王爷请了大师看府里风水,说各院都需有人气,不能见...空亡不吉利。这才让我来给您瞧瞧。”
他搭脉的手指有些抖,眼神躲闪着拿出几包粗制药草。
“这药性平和,您先吃着。别的药...都先紧着汀兰苑了。等夫人胎稳了我在求着师父来给您看。”
说完便像受惊的兔子般溜走了。
云蘅看着那几包草药,忽然哑着嗓子笑出声。
原来连这点施舍,都只是怕她这不吉冲了风水,染了那金尊玉贵的胎。
云蘅拖着病体准备去煎药,没想到才一拿起草药包,一张信纸飘然落下。
“今夜子时,侧门槐树,车马候之。”
火光吞没了信纸,却在她眼中点燃了两簇幽深的火焰。
云蘅轻轻抚过阿柳熟睡的脸颊,心里慢慢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