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入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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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迹潦草,有些页面被水渍晕染,难以辨认。但能看出记录者越来越焦虑。最后几页尤其混乱:

“它越来越强了...画快困不住了...小文(陈文涛的小名?)还小,不能让他承担...必须找到永久的方法...”

“昨晚梦见爷爷,他说答案在海底,在沉船里...但哪艘船?...”

“鱼的眼睛变了颜色,从黑到红...不好,很不好...”

“如果回不来,把画交给听潮阁,周家人知道...”

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

“七月初七,最后一次尝试。愿海平静。”

笔记到此为止。

“他在七月初七出海,再没回来。”周屿轻声说,“那天是三十三年前的昨天。”

林砚秋计算着时间。七月初七,七夕,传说中的“海眼动荡日”。三十三年前,正好是陈海生失踪的时间。

“他想做什么?”她问。

“我们认为他试图进行一次终极仪式,彻底平息海底的存在,或者至少加强封印数百年。”周屿说,“但他失败了。而现在,三十三年后,封印再次达到临界点。”

烛光又暗了一分,第二支蜡烛熄灭了。

房间现在只剩一支蜡烛的光亮,阴影在墙壁上跳动,仿佛活物。

敲击声变得更急切,画箱开始微微震动。

小吴突然站起,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它要出来了。封印...裂了。”

他走向画箱,手伸向锁扣。

“等等!”周屿试图阻止,但小吴的力气大得惊人,轻易甩开了他。

林砚秋冲上前,但已经晚了。小吴打开画箱,取出了那幅画。

画在仅剩的烛光下展开。

咸鱼已经完全变了样。

鱼身不再是干瘪的,而是饱满得像是刚刚捕捞上来。鳞片泛着湿漉漉的光泽,鱼眼处的黑石变成了深红色,如凝固的血。更可怕的是,鱼嘴微微张开,露出里面细密的牙齿——咸鱼不应该有如此完整的牙齿。

海浪声震耳欲聋,吟唱声变成了尖啸。

房间开始震动,不是地震,而是有节奏的脉动,与海浪拍击的节奏同步。

小吴盯着画,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它说...谢谢。谢谢我们带它回家。”

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乳白色。

周屿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布袋,撒出一把白色粉末。粉末在空中形成一片薄雾,发出淡淡的檀香味。震动稍微减弱了。

“盐和香灰,混合了教堂祝圣过的泥土。”他快速解释,“暂时性的屏障。但我们时间不多。”

他转向林砚秋,“现在你必须选择:离开,冒着封印完全破裂的风险;或者留下来,尝试完成陈海生未竟的仪式。”

“我需要知道仪式内容!”林砚秋在越来越大的海浪声中喊道。

“我不知道全部!”周屿也提高了声音,“只知道需要三样东西:封印之物本身(画中的鱼)、执行者的血、以及...一首歌。一首古老的,几乎被遗忘的歌。”

吟唱声在此时达到了**,声音不再来自四面八方,而是清晰地来自画中的鱼。鱼嘴开合,虽然没有任何发声器官,但那诡异的声音确实从中传出。

林砚秋突然明白了。

她一直以为是环境产生的幻觉,但事实上,声音的源头就是这条鱼——或者说,是被封印在鱼中的那部分存在。

“歌...”她喃喃道,“我能...我能试着记下旋律。”

作为一个修复师,林砚秋受过训练记忆复杂的图案和色彩。她对声音也敏感,曾为古乐器修复项目学习过基础乐理。此刻,在这疯狂的环境中,她强迫自己专注在旋律上,忽略歌词的诡异。

周屿惊讶地看着她,“你能复现它?”

“可以尝试。”林砚秋拿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同时打开备忘录,开始用简谱记录她听到的旋律。

音符古老而怪异,不符合任何传统音阶,但确实有规律可循。她记下主干旋律,发现它其实是由几个短小的乐句循环构成,像某种仪式性的吟诵。

小吴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叫。

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关节以不可能的角度弯曲。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无数小鱼在皮下游窜。

“它要借他的身体出来!”周屿大喊,撒出更多粉末,但这次效果甚微。

林砚秋加快记录速度。旋律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然后循环重新开始。她捕捉到了完整的循环——七个不同的乐句,总长度大约两分钟。

小吴扑向画,手抓住咸鱼,试图将它从画中撕出。丝线开始断裂,一根,两根...

“阻止他!”周屿冲向小吴,但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撞在书架上。

林砚秋做出了决定。

她冲向画桌,不是去阻止小吴,而是做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她用手指划过工作刀的刀刃,鲜血渗出,然后她将血涂在画的边缘,就在鱼尾的位置。

这是她从陈海生笔记中获得的灵感。在一页模糊的记录中,提到了“血为引,画为媒”。

血接触到画纸的瞬间,一切都变了。

海浪声突然停止。

吟唱声也消失了。

小吴的动作凝固,手还抓着鱼身,但无法继续撕扯。

房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然后,画开始发光。

不是鱼骨的荧光,而是整幅画散发的柔和蓝光。画中的景象仿佛活了过来——瀑布流动,树木摇曳,远山的云雾缓缓飘移。

而那条鱼,在光中缓缓游动起来。

不是挣脱画的束缚,而是在画中的瀑布下游弋,仿佛那是一片真实的水域。

林砚秋听到了新的声音,不是海浪,不是吟唱,而是许多人的低语,重叠在一起,说着不同的语言,来自不同的时代。她分辨出几句:

“...安息吧...”

“...海平静了...”

“...回家...”

小吴松开了手,瘫倒在地,眼睛恢复了正常颜色,但失去了意识。

周屿艰难地站起,震惊地看着画,“你...你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林砚秋诚实地说,“只是直觉。”

她手上的伤口已经止血,但血滴在了画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印记。在蓝光中,那个血印像一朵花,缓缓绽开,然后渗入纸中,消失不见。

画的光芒逐渐减弱,最终恢复正常。鱼静止了,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眼睛的颜色也变回了黑色。

但林砚秋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久改变了。

封印没有破裂,但也没有完全修复。它进入了一种...新的状态。

窗外的雨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缝隙洒进房间,照亮了尘埃和混乱。

周屿检查了小吴的脉搏,“他还活着,但很虚弱。需要送医院。”

他看向林砚秋,眼神复杂,“你刚刚可能完成了一次不完整的仪式。我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林砚秋看着自己的手,伤口已经结痂。“那首歌,”她说,“我记下来了。完整的旋律。”

她从手机中导出录音和乐谱,发给周屿。

“这可能是关键。”周屿说,“如果我们能理解歌词,或许能知道如何完成仪式。”

“还有一件事,”林砚秋想起陈海生笔记中的线索,“他提到了沉船。‘答案在海底,在沉船里’。如果我们能找到那艘船...”

周屿的表情变得严肃,“陈海生出海那天,确实有一艘船在附近沉没。不是大船,是一艘小渔船,叫‘海平号’。但它沉在深水区,打捞困难,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那艘船的残骸位置,正好在一个被称为‘海眼’的区域。”周屿说,“传说那里是海底存在的巢穴入口。任何接近的船只都会遭遇不测。”

林砚秋感到一阵寒意,“所以我们无法接近?”

“不是无法,而是极其危险。”周屿说,“但如果陈海生真的在那里留下了什么...”

两人沉默地看着彼此,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要真正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可能需要去那个最危险的地方。

画静静地躺在桌上,咸鱼安分地缝在其中,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林砚秋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封印已经动摇,海底的存在已经尝到了自由的滋味。

而七月初七,一年中最危险的日子,才刚刚过去。

下一次海眼动荡,是在三十三天后。

他们有三十三天时间,找出完整仪式,完成陈海生未竟的工作。

否则,下一次,可能就没有人能阻止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