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群里的消息弹出来时，我正在给客户改第三版设计方案。手机在桌面上嗡嗡震动，像一只不肯停歇的虫子。

“十年同窗，情谊永存！诚邀各位同学参加毕业十周年聚会...”

我划开屏幕，看着群里热闹的讨论。组织者是林薇薇，当年的班花，也是我曾经最好的朋友。直到毕业前夕，她抢走了我相恋三年的男友陈浩。

“苏念，你一定要来啊！大家都想你了。”林薇薇特意@了我，后面跟着一个灿烂的笑脸表情。

我盯着那句话，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停留了片刻。十年了，我从一个被劈腿的落魄毕业生，熬成了如今连呼吸都要计算时间的设计公司合伙人。这十年，我没有参加过任何同学聚会，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在工作中。

“看情况，最近项目比较多。”我回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林薇薇立刻私信我：“念念，你一定要来。当年的事是我不对，我一直想找机会道歉。陈浩这次也来，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看着那条消息，唇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原来如此。

高中时代，我们曾是形影不离的姐妹。共食一包泡面，同穿一件衣服，约定要做彼此的伴娘。直到陈浩的出现，和我考入同一所大学的陈浩，那个曾经说着会永远爱我的陈浩。

大四那年，我亲眼看见林薇薇和陈浩从酒店一起出来。她脖颈上的红痕，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好，我会到。”我回复道。

聚会定在周六晚上的“华宴”酒楼，这座城市最豪华的餐饮场所之一。我比约定时间晚了十分钟到场，推开包厢门的那一刻，喧嚣的人声有瞬间的凝滞。

“哟，我们的大忙人苏念终于来了！”当年的班长，现在已然发福的王强率先起身招呼我。

包厢里坐了约莫二十多人，几乎都是熟悉的面孔，只是被岁月打磨得有些陌生了。男同学们大多有了啤酒肚，女同学们则精心打扮，却掩不住眼角的细纹。

我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与在场女士们精致的连衣裙和闪亮的首饰相比，显得过于朴素。

“苏念，你这身打扮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啊。”林薇薇笑着走过来，一袭红色紧身裙勾勒出依旧曼妙的身材。她亲热地挽住我的手臂，声音甜得发腻：“大家都等你半天了。”

我淡淡抽回手，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便于观察全场，也便于随时离开。

“苏念现在在做什么啊？”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生问道，我认出他是当年班上的学习委员赵明。

“做点设计相关的工作。”我简短回应，无意多谈。

“设计？是室内设计吗？我最近刚买了房，正愁找不到靠谱的设计师呢。”一个女同学接话。

林薇薇突然笑了起来：“哎呀，你们别为难苏念了。她一个女孩子在大城市打拼不容易，听说前段时间还因为项目出问题被公司批评了？”

我抬眼看向她，她脸上挂着看似关切的笑容，眼底却闪着狡黠的光。

“你听错了。”我平静地说，端起面前的茶水轻抿一口。

“是吗？”林薇薇提高声调，足以让全桌的人都听见，“可我听说你过得挺不如意的，都**十了还单身一人，连个固定的住处都没有。”

包厢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同学们的目光在我和林薇薇之间来回移动，有人低头假装玩手机，有人则明显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陈浩坐在林薇薇旁边，始终沉默。他与记忆中那个阳光俊朗的少年判若两人，眼角已有了细纹，神情疲惫。我们的视线有瞬间的交汇，他迅速避开了。

“其实我今天组织这个聚会，除了让大家重聚，也是想帮帮苏念。”林薇薇站起身，从名牌手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我们大家凑的一点心意，虽然不多，但也够你支撑一段时间了。”

她将信封推到我面前，脸上挂着施舍般的微笑。信封不厚，显然装不了多少钱，侮辱性却极强。

全桌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看着那个白色的信封，突然明白了这次聚会的真正目的。这不是同学会，而是为我精心准备的批斗大会。

包厢里的空调开得足够低，我却感觉一股热气从心底升起。二十多双眼睛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身上，有同情，有好奇，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看热闹的兴奋。

林薇薇站在那里，唇角微扬，保持着那个看似善意的笑容。她等待我的反应，期待着我羞愧、难堪或者愤怒的样子。

我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陶瓷与玻璃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包厢里格外清晰。

“薇薇，你还是老样子。”我声音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总是喜欢替别人编故事。”

林薇薇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变得更加灿烂：“苏念，你别硬撑了。接受老同学的帮助不丢人，大家都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哦？”我微微歪头，直视她的眼睛，“你具体说说，我是怎么个不容易法？”

林薇薇似乎没料到我会直接反问，短暂停顿后便开始如数家珍：“你不是一直在一家小设计公司打工吗？去年还因为设计方案被客户投诉，差点被开除。租房的地方也是又小又旧，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细节丰富得仿佛在我床底下安装了摄像头。几个同学开始交头接耳，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我安静地听着，直到她说完才开口：“有意思。你说的这些，除了我的名字是对的，其他都是编造。”

林薇薇嗤笑一声：“苏念，面子就这么重要吗？在座的都是老同学，谁不知道谁啊？”

“是啊苏念，有困难就直说，大家能帮一定会帮的。”班长王强打着圆场，但语气中的优越感掩饰不住。

我环视一圈，看着这些曾经熟悉的面孔。他们中有的人低头避开我的视线，有的人则毫不避讳地展示着他们的幸灾乐祸。高中时，我因家境普通曾受过不少隐形歧视，如今看来，十年时间并未改变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

陈浩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苏念，薇薇也是好意。”

我看向这个曾经爱过的男人，他眼神闪烁，不敢与我对视。那一刻，我心中最后一点关于青春的美好回忆也消散殆尽。

“我很好奇，林薇薇。”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听清，“你为什么这么关注我的生活？十年过去了，你还把我当作假想敌吗？”

林薇薇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是那么在意我，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编造这些故事？甚至特意组织这个同学会，就为了当着大家的面羞辱我？”我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难道是因为你和陈浩离婚后，过得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风光？”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同学们惊讶地看着林薇薇，又看向陈浩。显然，这对当年被誉为“金童玉女”的夫妻离婚的消息，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个新闻。

林薇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精心维持的完美形象终于出现裂痕：“苏念！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我微微一笑，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钞票放在桌上，“这是我的餐费。你们的‘心意’还是留给真正需要的人吧。”

我拿起那个侮辱人的信封，轻轻放回林薇薇面前，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苏念！你站住！”林薇薇气急败坏地喊道，“你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清高的样子！其实你就是个失败者，连男朋友都守不住的失败者！”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包厢里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被林薇薇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呆了。

“说完了？”我平静地问，然后伸手拉开了包厢门。

走出那个令人窒息的房间，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薇薇和几个同学追了出来。

“苏念，你装什么清高！”林薇薇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你知道为什么陈浩选择我吗？因为你永远给不了他想要的生活！就像现在，你连辆像样的车都没有吧？要不要我让陈浩捎你一段？”

几个跟着她出来的同学发出低低的窃笑。华宴酒楼门口停着的都是豪车，与我这身朴素装扮形成鲜明对比。

我没有任何回应，径直走向酒楼大门。玻璃门自动向两侧滑开，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看看她那副样子，真是可悲。”我听见身后一个女同学说。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悄无声息地滑到酒楼门前。车门打开，一位身着制服、举止得体的中年司机走下車，向我恭敬地行礼。

“苏总，项目会议提前了，我们现在需要立刻赶往机场。”

司机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后那群人听得一清二楚。我微微点头，在司机为我拉开车门后，优雅地坐进车内。

在车门关上的前一秒，我透过车窗看到了林薇薇和那些同学们震惊、难以置信的表情。那张张脸上写满了错愕、羞愧和无法理解。

劳斯莱斯平稳地驶离酒楼，将那群石化的人远远甩在身后。**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看着窗外流转的霓虹灯光。

“李叔，下次不用这么夸张。”我对前排的司机说。

李叔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眼中带着笑意：“林**特意交代的，说必须给您撑足场面。”

我无奈地摇摇头，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戏演完了，满意了？”我说。

电话那头传来清脆的笑声：“必须的！我早就说过，对付那种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活得比他们好十倍。你现在可是‘星念设计’的创始人，身价过亿，凭什么让他们看不起？”

我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夜景，心中没有想象中的畅快，反而有一丝淡淡的疲惫。这场精心策划的反转，虽然让林薇薇和那些看笑话的人无地自容，却也让我看清了一些东西。

“对了，有件事得告诉你。”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你让我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十年前那个导致你父亲公司破产的匿名举报人，确实与林薇薇家有关。”

我的手指猛然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具体资料我发你邮箱了。苏念，你准备怎么做？”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如星河般璀璨，却也照不亮人心深处隐藏的黑暗。我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