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位是你的,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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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宫中夜宴。

太极殿内灯火通明,丝竹声声。百官携家眷列席,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舞姬水袖翻飞如云。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歌舞美食上,而在御座之上——今晚,圣上将宣布立储人选。

令凰坐在女眷席中,一身鹅黄宫装,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在满殿珠翠中反而显得清雅脱俗。她垂眸**,看似温顺,实则将殿中一切尽收眼底。

皇子们分坐两侧,三皇子元稷与几位武将谈笑风生,五皇子元稷安静品酒,七皇子元稷则乖巧地坐在母妃身边,偶尔好奇地张望。而裴照……他坐在武将席首位,玄色官服衬得他越发挺拔,正与身旁的兵部尚书低声交谈,似乎并未注意到她。

酒过三巡,圣上终于开口:“今日设宴,一为庆春,二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立储。”

殿中瞬间安静下来,连丝竹声都停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那个决定大雍未来命运的名字。

“朕思虑再三,储君之位,当属……”圣上的目光在几个皇子身上逡巡,最终定格,“七皇子元稷。”

满殿哗然。虽然早有猜测,但圣上真的选择年仅十五的七皇子,还是让许多人意外。

三皇子脸色铁青,五皇子垂眸不语,七皇子则惶恐起身,跪地谢恩:“儿臣……儿臣惶恐,恐难当大任……”

“起来吧。”圣上温声道,“你年纪尚小,朕会为你选几位辅政大臣。另外……”他话锋一转,看向女眷席,“崔相之女崔令凰,德才兼备,可为太子妃,辅佐储君。”

第二个惊雷!

令凰心头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起身行礼:“臣女谢主隆恩,唯恐才疏学浅,难当重任。”

“不必过谦。”圣上笑道,“春猎大典上,朕已见识过你的本事。有你辅佐稷儿,朕放心。”

旨意已下,再无转圜余地。崔琰起身谢恩,眼中却无喜色——七皇子年幼,朝局必将动荡,女儿这个太子妃,不好当。

宴席继续,但气氛已变。恭喜声、恭维声不绝于耳,令凰一一应对,得体大方。她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羡慕的、嫉妒的、同情的、算计的。

而其中一道目光,格外灼热。

她抬头望去,正对上裴照的眼睛。他举杯向她示意,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然后仰头饮尽。

令凰心中一紧。那笑容里有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遗憾?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宴席散时,已近子时。令凰随父亲出宫,马车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令凰,”崔琰忽然开口,“圣上这道旨意,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七皇子年幼,朝中各方势力必会有所动作。你这太子妃之位,坐不安稳。”

“女儿知道。”令凰轻声说,“但既已接下,便只能向前。”

崔琰看着女儿坚毅的侧脸,心中既骄傲又担忧:“裴照今日……”

“父亲放心,女儿知道分寸。”

回到崔府,令凰屏退左右,独自坐在院中石凳上。月色正好,院中那株老梨花开得正盛,花瓣如雪飘落。

她想起裴照那个眼神,心中涌起莫名的烦躁。从怀中取出那条玄色布条,在月光下端详。布条已洗净,但血迹留下的淡淡印记还在,像某种无法抹去的烙印。

“**,”青黛轻声走来,“裴将军府上送来一封信。”

令凰接过,信封上没有落款,只画了一只苍鹰。拆开,里面只有一行字:

“子时三刻,后门巷口。”

字迹狂放不羁,是裴照的风格。

令凰握紧信纸,心中天人交战。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她不该去,深更半夜私会外男,若被人知道,名声尽毁。但直觉告诉她,裴照此约,必有深意。

最终,她做了决定。

“取我的披风来。”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令凰披着深色斗篷,悄悄来到后门巷口。巷子幽深,只有远处更夫灯笼的一点微光。裴照已等在那里,依旧一身玄衣,倚墙而立,月光将他身影拉得很长。

“裴将军深夜相邀,不知有何指教?”令凰保持距离,声音清冷。

裴照转身看她,月光下他的眉眼柔和了些,少了白日的锐利:“恭喜崔**,不,是未来的太子妃。”

这话听不出是真心还是讽刺。令凰淡淡道:“多谢。若将军只是来说这句恭喜,那臣女告退了。”

“等等。”裴照上前一步,“我只想问一句——这是你想要的吗?”

令凰怔了怔:“圣旨已下,容不得臣女想不想要。”

“若容得呢?”裴照盯着她的眼睛,“若我给你选择呢?”

“将军何意?”

裴照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递到她面前:“这是西域三十六国的通行令,持此令者,可畅行无阻。我有一支商队,三日后出发前往西域。若你愿意,我可安排你随队离开。”

令凰看着那枚令牌,青铜质地,刻着复杂的西域文字。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裴照这是要带她私奔?

“将军说笑了。”她强迫自己冷静,“臣女即将成为太子妃,岂能……”

“太子妃?”裴照打断她,语气带着讥诮,“辅佐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在深宫中与无数女人争宠,在朝堂上与无数男人周旋,这就是你要的生活?”

他上前一步,几乎与她面贴面:“令凰,我知道你要什么。你要的不是相夫教子,不是深宫寂寞。你要的是权力,是能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

他的声音低沉,却字字敲在令凰心上:“但东宫给不了你。元稷给不了你。那孩子自己都朝不保夕,如何给你想要的?”

令凰呼吸急促,裴照的话戳中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是啊,七皇子年幼,朝局动荡,她这个太子妃,看似尊荣,实则如履薄冰。

“西域……”裴照继续道,声音带着蛊惑,“那里有跑得最快的汗血马,有最烈的酒,有最自由的天地。在那里,你可以做真正的崔令凰,而不是谁的太子妃,谁的皇后。”

他伸出手:“跟我走。现在,马上。”

月光下,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掌心有厚厚的茧。这是一双能执剑也能执缰的手,一双能征伐也能守护的手。

令凰看着那只手,心中涌起强烈的冲动——握住它,跟他走,离开这座牢笼,去那片自由的天地。

但她最终没有。

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抬眸直视裴照:“将军说得对,我要的是权力,是能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但将军错了——我要的龙椅旁的位置,不是马背上的自由。”

她一字一句,清晰坚定:“汗血马再快,跑不出这万里江山;西域再大,大不过这座皇宫。裴照,你看轻我了。我要的不是逃离,是征服。”

裴照的手僵在半空。他深深看着她,眼中闪过震惊、欣赏,还有一丝……痛楚。

许久,他收回手,低笑一声:“好,好一个‘龙椅旁的位置’。崔令凰,你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他将令牌收起,从怀中取出另一样东西——是个小小的锦囊,玄色绸缎,绣着暗纹。

“这个送你。”他将锦囊放入她掌心,“里面是北境的特产,疗伤有奇效。你手腕的伤,还需好好调理。”

令凰握紧锦囊,触手微温:“多谢。”

“不必。”裴照转身,背对着她,“既然你已做出选择,那便好好走下去。只是记住——深宫险恶,朝堂如战场。他日若遇难处,可凭此锦囊到任何一处裴家商号求助。”

说完,他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令凰独自站在巷口,握着那个锦囊,久久不动。夜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梆子声——四更了。

她转身回府,脚步坚定。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再难也要走下去。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崔令凰要的,从来不是谁的附属,而是能与龙椅并肩的位置。

至于裴照……就让他成为记忆里的一抹亮色吧。

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皇宫的方向灯火通明,那是她未来的归宿,也是她的战场。

而属于她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第二卷:凤栖梧

永昌十七年秋,太子大婚。

七皇子元稷正式入主东宫,崔令凰以太子妃之尊入住丽正殿。大婚礼仪繁复奢华,十里红妆从崔府铺到宫门,全城百姓争睹盛况。但身处漩涡中心的两个人——十五岁的太子和十七岁的太子妃,脸上都没有新人的喜色。

元稷还是个半大孩子,清秀的脸上带着稚气和惶恐。他穿着厚重的太子朝服,在繁琐仪式中几次险些出错,全靠令凰不着痕迹的提点才勉强完成。当最后一道仪式结束,两人被送入洞房时,元稷几乎要哭出来。

“太子妃姐姐……我、我害怕。”他小声说,手指绞着衣袖。

令凰心中一软,屏退左右,温声道:“殿下不必害怕,有臣妾在。”

“父皇病重,三皇兄和五皇兄都盯着这个位置,朝中大臣各怀心思……”元稷越说越慌,“我才十五岁,什么都不会,怎么当这个太子?”

令凰在他对面坐下,直视他的眼睛:“殿下,您知道臣妾为何要嫁入东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