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示说到做到。

从项目经理宣布散会的那一刻起，萧烬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块超大号、黏糊糊的狗皮膏药给粘上了。

“萧同事！等等我！”沈示一个箭步冲上来，胳膊无比自然地搭上萧烬的肩膀，几乎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过去，“咱们现在是一个团队的战友了，得培养默契！首先，从统一行动开始！”

萧烬身体瞬间僵硬，像一根被强行掰弯的钢尺。他试图挣脱，却发现沈示看着懒散，力气却不小。

“沈同事，请你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萧烬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距离？”沈示瞪大眼睛，一脸无辜，“咱们都要并肩作战了，还讲什么距离？你看那些打仗的，哪个不是背靠背信任彼此？咱们这关系，得比那还铁！”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搂了搂萧烬的肩膀，差点把萧烬那熨帖的白衬衫揉出褶子。

萧烬：“……”

他活了二十几年建立起来的社交安全区，在遇到沈示的五分钟内，彻底崩塌。

回到工位，萧烬立刻拿出消毒湿巾，仔仔细细地把刚才被沈示碰过的肩膀位置擦了一遍。

沈示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萧同事，你这洁癖程度，快赶上手术室无菌标准了。”

萧烬把用过的湿巾精准投进垃圾桶，面无表情：“个人卫生是基本素养。沈同事，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可以开始讨论项目……”

“有事！当然有事！”沈示猛地打断他，一拍桌子站起来，声音洪亮，引得整个部门的人都看了过来，“天大的事！”

萧烬眉头紧锁：“什么事？”

沈示捂着肚子，表情痛苦扭曲：“到我的下午茶时间了！血糖低，大脑无法思考！萧同事，你知道楼下哪家奶茶好喝吗？三分糖还是五分糖？加珍珠还是加椰果？这是一个关乎我下午工作效率的严肃问题！”

办公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偷笑。

萧烬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沈示！”他几乎是低吼出声，“我们在谈工作！”

“对啊，就是在谈工作啊！”沈示理直气壮，“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把后勤保障搞好，怎么打仗？萧同事，你要不要也来一杯？我请客！就当庆祝咱们组队！”

“我、不、喝、那、种、东、西。”萧烬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小冰雹砸出来。

“哦，那太可惜了。”沈示遗憾地摇摇头，然后立刻掏出手机，手指飞舞，“那我给自己点一杯……嗯，芋泥波波奶茶，大杯，加冰，双倍快乐！”

他下单的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无视旁边那个已经快要冒烟的“永动机”。

萧烬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跟疯子一般见识。他强行把注意力拉回电脑屏幕：“那我们继续……”

“等等！”沈示又喊停了。

萧烬感觉自己太阳穴旁边的血管在突突直跳。“又怎么了？”

沈示凑过来，指着他的屏幕：“萧同事，你这个PPT配色不行啊！太性冷淡了！黑黑白白灰灰，看得人想睡觉。咱们的项目要吸引年轻人，得炫！得炸！得五彩斑斓！”

他说着，一把抢过萧烬的鼠标（萧烬完全没料到他会动手，惊得都没反应过来），熟练地打开调色板。

“你看，这个基佬紫，多骚气！这个活力橙，多带劲！还有这个原谅绿……呃，这个算了。”

沈示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疯狂点击，瞬间把萧烬那份严谨、高端、性冷淡的PPT，变成了仿佛霓虹灯招牌成精的灾难现场。

萧烬看着屏幕上那堆刺眼的颜色，感觉自己的眼睛和大脑受到了双重污染。

“沈！示！”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因为反作用力向后滑开发出刺耳的声音，“你把我的东西弄成什么样子了！”

“艺术啊！”沈示仰起头，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种“快夸我”的期待，“萧同事，你不觉得这样更有生命力吗？更能体现我们团队的活（发）力（疯）吗？”

“体现个屁！”萧烬差点爆了粗口，他良好的教养在沈示面前摇摇欲坠，“这是给客户看的正式方案！不是幼儿园涂鸦！”

他一把夺回鼠标，几乎是带着悲愤的心情，开始紧急抢救他的PPT。

沈示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优哉游哉地坐回自己的椅子，晃着腿。“萧同事，别这么古板嘛。客户也是人，也需要视觉**。”

萧烬根本不搭理他，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试图挽回损失。

这时，沈示的奶茶到了。

他不仅拿回了自己的芋泥波波，还额外拎了一杯，直接放到了萧烬手边。

“喏，给你的。”

萧烬动作一顿，看着那杯散发着凉气、杯壁上凝结着水珠的饮品，眉头能夹死苍蝇：“我说了我不喝。”

“这不是奶茶。”沈示吸了一大口自己的，满足地眯起眼，“这是无糖乌龙茶，纯的，比你那枸杞养生茶还健康。我看你火气这么大，给你降降火。”

萧烬愣住了，看着那杯乌龙茶，又看看沈示那副“**谢我”的表情，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拒绝？好像显得自己不近人情。接受？又仿佛屈服于对方的“**”。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生硬地说：“……谢谢，放那儿吧。”

沈示也不在意，嘿嘿一笑，继续滋遛滋遛地喝自己的奶茶。

一下午，就在这种鸡飞狗跳的氛围中度过。

沈示用他层出不穷的“癫”招，不断挑战着萧烬的底线。

一会儿说他坐姿太标准对腰椎不好，强行给他背后塞了个靠垫（萧烬像被针扎了一样弹开）；一会儿又说他打字声音太响影响自己灵感发挥（虽然他自己根本啥也没干）；甚至在萧烬全神贯注写代码时，突然在他耳边大声问：“萧同事，你说如果地球突然不转了，咱们是不是就不用上班了？”

萧烬好几次差点把键盘抠下来砸他脸上。

但奇怪的是，每当萧烬濒临爆发边缘，沈示又会恰到好处地递上一杯水（“骂人费口水”），或者指出他代码里一个极其隐蔽的小错误（“别瞪我，我虽然癫，但我眼神好”），让他那股火气硬生生憋回去，不上不下，异常难受。

下班时间到了。

萧烬习惯性地准备加班。

沈示已经开始关电脑收拾东西了。

“萧同事，走啊？”沈示把背包甩到肩上。

萧烬头也不抬：“我还有工作没做完。”

“工作是做不完的，但下班是准时的。”沈示走过来，直接按掉了萧烬的显示器电源，“走吧，带你去个好地方，放松一下，寻找灵感！”

“我不需要！”萧烬想去按开机键。

沈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需要！你看你这脸绷的，再绷下去就要面瘫了！面瘫了还怎么找对象？找不到对象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走走走！”

萧烬的力气竟然拗不过发癫状态下的沈示，硬是被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半推半搡地拉出了办公室。

全办公室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部门新来的高冷卷王，被那个著名的摸鱼佬沈示，以一种近乎绑架的方式拖走了。

萧烬感觉自己一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尽了。

“沈示！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被塞进出租车后，萧烬终于忍无可忍地低吼。

沈示报了个地址，然后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眼睛在昏暗的车厢里亮得吓人。

“带你去体验……”

“真正的——”

“人！间！烟！火！”

出租车在一个热闹非凡的夜市门口停下。

震耳欲聋的音乐，混杂着各种小吃的香气，鼎沸的人声，五光十色的招牌……这一切像一股巨大的热浪，瞬间将萧烬吞没。

他站在入口，看着里面摩肩接踵的人群，油炸食物的滋滋声，铁板烧的油烟……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眉头皱得死紧。

这里太吵，太乱，太……不卫生了。

沈示却像鱼儿回到了水里，深吸一口气，满脸陶醉：“啊！是自由的味道！”

他回头，看见萧烬那副仿佛要踏入毒气区的表情，不由分说地再次抓住他的手腕。

“别愣着了！萧同事，今晚，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

沈示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活着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