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雪,似乎比别处更冷。
苏青鸾蜷缩在发霉的草堆里,身上只盖着一件破烂的薄被。寒风像刀子一样从窗户的破洞里灌进来,刮得她脸颊生疼。
她曾是权倾朝野的苏太傅之女,是明媒正娶的皇后。
可现在,她只是一个被废黜,被遗忘,连宫里最低等的奴才都能踩上一脚的弃妇。
“吱呀——”
破旧的宫门被推开,刺骨的寒风卷着雪花涌了进来。
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捏着嗓子,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得意,宣读着明黄的圣旨。
“废后苏氏,德行有亏,善妒成性,谋害皇嗣,罪不容诛!今感念苏太傅旧功,特赐鸩酒一杯,全其体面。钦此!”
谋害皇嗣?
苏青鸾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的对手,如今的贤妃柳如烟,刚刚被查出怀有龙种。而这盆脏水,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泼到了她的头上。
好一个“全其体面”。
老太监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其中一个,正是当初天天对她阿谀奉承的张嬷嬷。
此刻,张嬷嬷脸上再无半分谄媚,只有刻骨的快意和鄙夷。她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散发着诡异香气的酒。
“废后,上路吧。”张嬷嬷的语气,像是在驱赶一只讨厌的苍蝇。
苏青鸾撑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她的目光越过他们,望向了宫门外。
雪下得更大了。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教她读书,教她为君之道的老人,在自己被废后,一夜白头,最终郁郁而终。
她想起了自己的家族,树倒猢狲散,被政敌疯狂打压,如今早已不复往日荣光。
这一切的背后,都站着一个男人。
摄政王,赵高。
那个权倾朝野,将小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男人。而贤妃柳如烟,不过是他安插在后宫的一颗棋子。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酒,我喝。”苏青鸾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她知道,反抗是没用的。这杯酒,她必须喝。
张嬷嬷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将酒杯递了过来。
苏青鸾接过酒杯,冰冷的液体倒映出她苍白消瘦的脸。她的人生,就要像这杯酒一样,被一饮而尽。
就在她举起酒杯,准备赴死的那一刻。
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宫门外冲了进来,扑通一声摔倒在雪地里。
“皇…皇姐…不要!”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一身不合体的龙袍,小脸冻得通红,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泪水。
当朝天子,萧珏。
一个谁都知道的,傀儡皇帝。
老太监和嬷嬷们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奴才(奴婢)叩见皇上!”
萧珏却看都不看他们,他从雪地里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到苏青鸾面前,一把抱住她的腿,哭着哀求:“皇姐,你别死!你别丢下小珏!”
在宫里,只有萧珏还固执地叫她“皇姐”,而不是“废后”。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还是皇后的苏青鸾,曾在他被宫人欺负时,像亲姐姐一样护着他。
苏青鸾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刺痛了。
她放下酒杯,颤抖着抚摸着萧珏的头。这孩子,是她在这冰冷皇宫里,唯一的温暖了。
老太监脸色一变,尖着嗓子道:“皇上,此乃摄政王之令,您莫要让奴才们为难啊!”
他搬出摄政王,就是想用赵高来压这个小皇帝。
果然,萧珏听到“摄政王”三个字,身体明显抖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但他依旧死死抱着苏青鸾的腿,不肯松开。
“朕…朕是天子!朕不许她死!”他鼓起勇气,大声喊道,可声音却因为害怕而颤抖。
“皇上,您……”老太监还想说什么。
“够了。”苏青鸾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威严。
她看着眼前这个又怕又想保护她的小皇帝,心中忽然燃起了一团火。
死?
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们了!
父亲的大仇未报,家族的冤屈未雪,赵高和柳如烟还高高在上!她怎么能死!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蹲下身,直视着萧珏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小珏,你想不想当一个真正的皇帝?”
萧珏愣住了,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想不想,让所有人都听你的话,再也没人敢欺负你?”
萧珏用力地点了点头。
“想不想,让你脚下的这片江山,真正姓萧,而不是姓赵?”
苏青鸾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萧珏的眼睛里,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渴望的光芒。
“想!”他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苏青鸾笑了。
那笑容,在苍白的脸上绽放,带着一种绝处逢生的凄美和疯狂。
她站起身,目光冰冷地扫过惊愕的老太监和嬷嬷。
“从今天起,我是皇帝的老师。”
“我的命,除了他,谁也拿不走。”
“滚!”
最后一个字,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瞬间爆发出的气势,竟让那老太监和嬷嬷们心头一颤,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母仪天下,不怒自威的皇后!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而苏青鸾,已经拉着小皇帝的手,转身走回了那破败的殿内,重重地关上了宫门。
门外,风雪依旧。
门内,一场足以打败整个王朝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