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我与沈砚舟，侯府与相府，自幼便被视作天作之合。

二十年情谊，五年前御赐婚约，却迟迟未行大礼。

只因沈家乃累世公卿，祖制言明：婚嫁须得钦天监夜观天象。

年复一年，沈砚胥于观星台下虔诚守候，带回的却总是“婚期宜缓”。

他为求吉兆，

第一年长跪宫门三日，感染风寒。

第二年自请戍边磨砺，伤痕累累。

第三年为我祈福遇刺，落下畏寒之症。

我心匪石，亦生裂纹。

第六年，我决意与他同赴观星台。

在阶下窥见了他测出十次“紫气东来，星曜和合”。

我心头一喜，正要上前。

却见他重新再测，喃喃自语：“星象有异，婚期暂缓......”

......

沈砚舟出来了，穿着那身熟悉的深蓝官服。

“清辞，”他走到我面前，声音干巴巴的。

“对不住。紫气未至，星曜不和。婚期......还得延。”

我“嗯”了一声，没看他。

眼前忽然就闪出五年前那个晚上。

也是在这儿，宫墙里头，御花园。

他那会儿还不是沈大人。

是沈家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公子。

他拉着我偷偷跑到最高的假山上。

指着天上密密麻麻的星星。

“清辞你看！”他声音亮得烫人。

“那颗最亮的，是你。旁边那颗，是我。

爹娘说了，咱们是天生一对！”

夜风带着花香，他手心的汗粘着我。

“等钦天监那帮老头子说星曜和合那天，”

“我肯定用最风光的大轿抬你过门！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我沈砚舟此生，就你卫清辞一个！”

那会儿星星真亮啊。

亮得人想哭。

“砚舟哥哥！”

一个声音扎进来，打断我那点可怜巴巴的回忆。

楚月娆。

一身火红骑装，头发高高束起。

手里拎着个食盒，马蹄声哒哒哒由远及近。

她勒住马，利落地跳下来，胸口微微起伏。

“清辞姐姐也在啊？”她好像才看见我。

嘴角弯着，眼睛却钉在沈砚舟身上。

“又白等一年？真是辛苦姐姐了。”

她转向沈砚舟，声音立刻软了八度。

“砚舟哥哥在观星台熬了一夜，累了吧？

我特意炖了参汤，最是补气。”

她打开食盒盖子，热气混着药香飘出来。

沈砚舟摆摆手，“月娆，不必。我......”

他话没说完，目光扫过楚月娆因为骑马而泛红的脸颊。

还有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

他停顿了一下。

就那么一下。

我站在旁边，像个看戏的。

参汤的味儿往鼻子里钻。

我胃里有点堵。

楚月娆像是才想起我，眨眨眼，“清辞姐姐不会介意吧？”

我扯了下嘴角，“你的汤，问我做什么。”

沈砚舟像是被我的话刺了一下。

终于彻底回神，语气加重了些。

“拿回去。不合规矩。”

楚月娆撇撇嘴，收了食盒，翻身上马。

“行吧，规矩规矩，你们读书人就是规矩多。”

她扯着缰绳，调转马头，临走前扔下一句。

“砚舟哥哥，西郊马场新来了几匹好马，过两日，你去帮我瞧瞧？”

沈砚舟看向我，脸上有点不自在。

“她就是这性子，风风火火，清辞你别往心里去。”

我没接话。

楚月娆，大胆，热烈，像团火，明目张胆地往上扑。

他拒绝着，推拒着，可眼里的光骗不了人。

回到侯府，我娘在厅里等着。

她看着我脸色，叹了口气，“......又是没合？”

我点头。

“六年了。”我娘揉着额角，“沈家这是要拖到什么时候？当初就不该......”

她没说完，但我懂。

“清辞，”她压低声音，“前几日宫里娘娘又问起你。太子......也快回京了。”

我捏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

“当年你俩在宫宴上也算见过，太子对你印象是极好的。若不是后来沈家......”

“娘，”我打断她，放下茶杯，起身，“我累了，先回房。”

我娘在后头又叹了口气。

我走出花厅，抬头看天。

天色灰蒙蒙的，一颗星星也看不见。

星曜和合？

我忽然想笑。

或许，从来就不是星象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