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莉抱着那个纸箱，像抱着一枚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细微地颤抖着，眼神躲闪，根本不敢与我对视。那颗仙人球的刺，似乎隔空扎在了她的神经上。

“林……林总……”她试图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我没理会，目光转向罗德，微微颔首：“罗总裁，辛苦了。我们先去会议室？”

罗德立刻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姿态放得极低：“老板，您先请。相关文件和后续流程，团队已经准备就绪。”

我在曜科集团团队的簇拥下，走向电梯厅。经过张莉身边时，我能听到她急促又压抑的抽气声。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然后猛地炸开压抑的、难以置信的嗡嗡议论声。

“刚才……罗总裁叫他什么？老板？”

“曜科集团？收购我们公司？林默是老板？”

“我的天！张总监她……”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大厅里那张张惊骇欲绝的脸和混乱的场面隔绝在外。金属厢体上升，这一次，失重感变成了腾云驾雾。

“老板，这是收购协议的最终版本，以及股权变更文件。”罗德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个超薄的平板电脑，双手递到我面前，语气是纯粹的职业化和恭敬，“所有法律和财务细节均已核实无误，只等您最终签字确认。根据协议，您个人持有曜科集团旗下离岸资本‘星海资本’100%股权，而‘星海资本’全资控股晨星科技。所以，从法律意义上讲，您是晨星科技的绝对实际控制人。”

我接过平板，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滑动。密密麻麻的条款和数字，对我而言却熟悉得像呼吸。过去三年，我在华尔街最顶级的对冲基金里，操盘的正是这种层层嵌套的资本游戏。收购晨星科技，不过是我布下的棋局中，一步早就计划好的、微不足道的闲棋。只是没想到，孙权和张莉的逼宫，让这一步棋，提前亮相，并且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

“法务团队已经接管了公司所有印章和关键合同，”罗德继续汇报，“财务团队正在同步账目。孙副总……孙权，他名下的股份已经被强制回购，清算程序同步启动。他本人目前不在公司，我们已经通知他限期返回，配合离任审计。”

离任审计？听到这个词，我嘴角勾起一丝冷意。孙权**底下的屎，恐怕经不起任何像样的审计。这与其说是通知，不如说是最后通牒。

“嗯。”我将平板递还给罗德，“先开会。”

“叮——”电梯到达顶层。

大会议室的门敞开着，里面已经黑压压地坐满了人。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每个人脸上都写着茫然、紧张和一丝窥探秘密的兴奋。当我在罗德等人的簇拥下走进会议室时，所有的窃窃私语瞬间消失，上百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震惊、疑惑、恐惧、难以置信……各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我径直走向那个唯一空着的主位——曾经属于总经理，后来大部分时间被孙权霸占的位置。罗德亲自为我拉开椅子。

我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那些曾经对我笑脸相迎，又在关键时刻冷眼旁观的；那些被孙权、张莉打压排挤，敢怒不敢言的；还有更多是麻木的、随波逐流的。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张莉端着一個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杯咖啡，她的脚步有些虚浮，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我身边，将咖啡杯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手指颤抖得厉害，杯碟碰撞发出细微却清晰的脆响。

“林……林总，您……您的咖啡，七分烫。”她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头几乎要埋到胸口。

我没有立刻去碰那杯咖啡，而是看着它。白色的骨瓷杯，咖啡液面平静，一丝热气若有若无。七分烫，是我以前习惯的温度。足够热，能激发咖啡的香气，又不至于烫口。张莉作为人事总监，曾经为了讨好孙权，没少在这种细节上“关照”我，自然也记得我的习惯。

只是那时，她是施舍者，我是承受者。

如今，位置颠倒。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曾经高高在上、决定他们去留的人事总监，此刻像个犯了错的服务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为我端茶送水。这种视觉和心理的冲击，远比任何慷慨激昂的就职演说都来得猛烈。

我伸出手指，轻轻碰触了一下杯壁。温度，确实刚好。

但我没有喝。

我抬起眼，看向僵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张莉，语气平淡无波：“张总监，员工都到齐了吗？”

张莉一个激灵，连忙回答：“到……到齐了，林总，除了……除了孙副总。”

“孙权已被解除一切职务，不再是我们公司的人。”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会议室，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以后，叫他孙权即可。”

台下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拿起咖啡杯，轻轻晃了晃，看着深褐色的液体在杯中荡漾。

“今天召集大家，只宣布三件事。”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第一，晨星科技已被曜科集团全资收购，我是公司新的所有人。”

尽管已有猜测，但这话从我口中亲自证实，还是引起了一阵巨大的骚动。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

我抬手，虚压了一下，骚动立刻平息。

“第二，公司现有管理层，即刻停职，接受集团审计部的全面审查。”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管理层区域炸开。几个副总、总监面如死灰。

“第三，”我的目光再次落到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张莉身上，“鉴于张莉女士在人事管理上展现出的‘卓越’能力——”

我故意顿了顿，欣赏着她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熄灭。

“我决定，任命张莉为公司新任的行政后勤部副主管，主要负责……会议室管理、办公用品发放、以及，”我看向那杯咖啡，“高层领导的日常饮品服务。即刻生效。”

“噗——”台下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

行政后勤部副主管？这简直是从云端直接踹进了下水道！从一个掌管所有员工“生杀大权”的人事总监，变成一个打杂的头目？这种羞辱，比直接开除她狠一百倍！

张莉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全靠扶着桌子才没瘫软下去。她的脸从惨白变成了死灰，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

我不再看她，端起那杯七分烫的咖啡，终于送到唇边，浅浅尝了一口。

温度，确实刚好。

但味道，却因为眼前这一幕，而变得格外苦涩，也……格外甘甜。

“现在，”我放下咖啡杯，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沉稳而有力，“审计团队进场，所有人配合。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