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樊长玉正在铺子里杀猪,沈砚坐在门口劈柴。里正带着两个衙役,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张地契。“樊长玉,这林地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樊长玉把手里的杀猪刀往砧板上一剁,“哐当”一声,震得里正眼皮一跳。“里正叔,我说过了,这林地是我爹的遗产,我凭什么给你?”
“凭什么?”里正嗤笑一声,“就凭你是个女的!咱们这儿的规矩,没有男丁的人家,田产林地都得由里正代管。你一个姑娘家,守得住这么大一片林地吗?别到时候被人骗了,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我的东西,我自己守得住。”樊长玉握紧了杀猪刀,眼神锐利如刀,“里正叔要是再胡搅蛮缠,我就去县衙告你强抢民产!”
“你还敢告我?”里正脸色一沉,对身后的衙役使了个眼色,“给我把她的肉铺封了!我看她还怎么嘴硬!”
衙役刚要动手,沈砚突然放下手里的斧头,走了过来。他站在樊长玉身边,虽身形略显单薄,却自有一股威严。“里正大人,按大楚律,女子亦可继承家产,何来‘女丁不能守产’的规矩?你这般强取豪夺,就不怕朝廷降罪吗?”
里正上下打量了沈砚一番,见他穿着普通,便没放在眼里。“哪来的野小子,也敢管老子的事?给我滚开!”
沈砚眼神一冷,刚要开口,樊长玉已经抢先一步。她猛地举起杀猪刀,刀光直指里正的鼻子:“我看谁敢动!沈公子说得对,大楚律可没说女子不能当家!今儿你们要是敢封我的铺子,我就用这把刀,把你们的丑事都捅到知府大人面前去!”
她常年杀猪,身上带着股子煞气,此刻怒目圆睁,竟让里正和衙役都不敢上前。里正咽了口唾沫,色厉内荏地说:“你……你别嚣张!我告诉你,过几日县太爷要来巡查,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说!”
“我等着!”樊长玉大喝一声,里正吓得一哆嗦,带着衙役灰溜溜地跑了。
等人走了,沈砚才看向樊长玉,眼神里满是赞赏。“樊姑娘好胆识。”
樊长玉放下杀猪刀,叹了口气:“胆识有什么用?县太爷要是偏着他,我还是没辙。”她知道,里正之所以敢这么嚣张,是因为他的小舅子在县衙当差。这世道,没权没势,有理也说不清。
沈砚沉默了片刻,突然说:“樊姑娘,我有个办法,或许能帮你保住林地和肉铺。”
“什么办法?”樊长玉眼睛一亮。
“假婚。”沈砚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嫁给我,我做樊家的上门女婿。这样一来,樊家就有了男丁,里正再也没理由找你麻烦。”
樊长玉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沈砚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假婚?这可不是小事。她上下打量着沈砚,心里犯起了嘀咕:这沈公子看着一表人才,怎么会愿意做上门女婿,还是假的?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沈砚说:“樊姑娘放心,我绝无恶意。我只是暂时遇到了些麻烦,需要一个安稳的地方落脚。咱们约法三章,对外是夫妻,对内各不相干。等我的麻烦解决了,我就会离开,绝不耽误你。”
樊长玉犹豫了。她知道这是个冒险的主意,但眼下除了这个办法,她实在想不出别的招。里正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县太爷来了,她大概率讨不到好。要是没了林地和肉铺,她和小宝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我能相信你吗?”樊长玉盯着沈砚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神里找到一丝破绽。
沈砚迎上她的目光,眼神坦荡:“樊姑娘救我一命,我若失信于你,天诛地灭。”他顿了顿,又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委屈,但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你若同意,我可以立字据为证,保证绝不干涉你的生活,也绝不贪图你的家产。”
樊长玉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好,我同意。但字据必须写清楚,你只是名义上的上门女婿,等事情过去就走。还有,在这期间,你不能对我和小宝有任何不轨之心,否则我这把杀猪刀可不认人!”
“自然。”沈砚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当天下午,沈砚就写好了字据,两人都按了手印。樊小宝得知姐姐要和沈砚假婚后,先是惊讶,随后便欢呼起来:“太好了!这样里正叔就不敢欺负我们了!沈大哥,你以后就是我姐夫啦!”
樊长玉拍了他一下:“别瞎叫,只是假的。”
沈砚却笑着揉了揉樊小宝的头:“没关系,叫姐夫也无妨。”
定下假婚的事,樊长玉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一半。她开始着手准备婚事,虽说是假婚,但也不能太寒酸,不然会被人说闲话。沈砚把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一块玉佩当了,换了些钱,给樊长玉买了一身新衣服和一支银簪。
婚期定在三天后,简单办几桌酒席,请些邻里乡亲做个见证。消息传出去,十里八乡都炸开了锅。谁也没想到,樊家这个泼辣的女屠户,竟然找了个这么斯文的上门女婿。里正听说后,气得在家摔了好几个碗,却再也没敢来找麻烦。
成婚那天,樊长玉穿着新衣服,头上插着银簪,站在肉铺门口迎接客人。沈砚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袍,虽不是什么贵重料子,却也衬得他身姿挺拔。两人并肩站着,竟有几分郎才女貌的意思。
酒席上,有人起哄让他们喝交杯酒。樊长玉脸一红,正要推辞,沈砚却端起酒杯递到她面前,低声说:“演戏得演**。”
樊长玉咬了咬牙,接过酒杯,和他手臂交缠,一饮而尽。酒是劣质的米酒,辛辣味呛得她喉咙发疼,可看着沈砚温和的眼神,她心里却莫名地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晚上客人都走了,樊长玉把沈砚安排在偏房。“你今晚就睡这儿吧,我和小宝睡正屋。”
沈砚点了点头:“辛苦你了,樊姑娘。”
“别叫我樊姑娘了,”樊长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对外你得叫我娘子,对内……你叫我长玉就行。”
“好,长玉。”沈砚看着她,眼神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那你也别叫我沈公子了,叫我阿砚吧。”
“嗯,阿砚。”樊长玉说完,转身就跑回了正屋,心脏却“砰砰”地跳个不停。她靠在门板上,拍了拍自己的脸,暗骂自己没出息:不过是假婚,怎么还心跳加速了?
偏房里,沈砚坐在床边,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小的虎头印。印身已经有些磨损,却依旧能看出做工精致。他摩挲着虎头印,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嘴里低声呢喃:“爹,娘,孩儿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十七年前的血仇,我会让那些人千倍百倍地偿还。”
假婚之后,樊家肉铺的生意反倒好了不少。一来是没人再敢上门找茬,二来是沈砚帮着出了不少主意。他教樊长玉把猪肉按部位细分,肥肉炼油、瘦肉做馅、骨头熬汤,还写了块“童叟无欺”的木牌挂在门口,引得不少街坊邻居都来光顾。
这天一早,樊长玉刚把杀猪刀磨好,就听见有人喊“娘子”。她抬头一看,沈砚端着一盆热水从灶房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快洗把脸,早饭快好了。”
樊长玉接过脸盆,热水的温度透过瓷盆传到手心,暖融融的。自从沈砚来了之后,家里的活计他总抢着干,挑水劈柴、做饭洗衣,甚至连樊小宝的功课都包了。她有时候都觉得,这假婚倒像是捡了个免费的长工,还是个全能的。
“阿砚,你伤口还没好利索,别太累了。”樊长玉一边洗脸一边说。沈砚胸口的伤虽然结疤了,但还没完全愈合,不能干重活。
“没事,这点活不算什么。”沈砚笑着把碗筷摆好,“今天镇上有集市,我跟你一起去卖肉吧。多个人多份力。”
樊长玉想了想,点了点头。集市上买肉的人多,她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两人把分割好的猪肉装上车,沈砚拉着车,樊长玉在旁边推着,一路说说笑笑地往镇上走去。
刚到集市,就有老主顾围了上来。“长玉,今儿你家当家的也来了?”一个大妈笑着打趣,“这小伙子看着真精神,比那些糙汉子强多了。”
樊长玉脸一红,刚要解释,沈砚已经抢先开口:“劳烦李大妈惦记,我这身子刚好,过来帮衬着点内子。”他说话温文尔雅,手脚也麻利,帮着称肉、收钱,账算得清清楚楚,比樊长玉还利索。
李大妈满意地点点头:“长玉,你可真是好福气。以后这肉铺有他帮衬,你也能轻松点。”
樊长玉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谦虚地说:“他就是来搭把手的。”
正忙活着,一个穿着绸缎衣服的公子哥带着几个家丁走了过来。他斜着眼睛打量了樊长玉一番,又看了看沈砚,嘴角勾起一抹轻佻的笑:“这不是樊屠户吗?听说你嫁了个上门女婿,我还以为是什么人物,原来就是个穷酸书生。”
这公子哥是镇上张财主的儿子张彪,平日里仗着家里有钱,横行霸道,之前还想调戏樊长玉,被她用杀猪刀赶跑了。如今见她嫁了人,又来故意找茬。
樊长玉脸色一沉:“张公子,买肉就买肉,不买肉别在这儿捣乱。”
“捣乱?”张彪嗤笑一声,一脚踢翻了旁边的一个菜筐,“本公子想在哪儿待着,就在哪儿待着。怎么,你这屠户娘子还想管我?”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摸樊长玉的脸。
“放肆!”沈砚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张彪只觉得手腕像是被铁钳夹住一样,疼得龇牙咧嘴。“你……你敢抓我?”
“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还有王法吗?”沈砚手上一用力,张彪疼得惨叫一声,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他带来的家丁见状,就要上前动手,沈砚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那眼神里的杀气让家丁们都不敢动弹。
“滚。”沈砚吐出一个字,松开了手。张彪捂着红肿的手腕,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你们给我等着!”说完,带着家丁灰溜溜地跑了。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谁也没想到这个文质彬彬的上门女婿,竟然这么厉害。樊长玉也愣住了,她之前只觉得沈砚气度不凡,却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强悍的一面。
“你没事吧?”沈砚转过身,眼神又恢复了温和,“刚才没吓到你吧?”
“我没事。”樊长玉摇了摇头,心里却泛起了嘀咕。沈砚的身手绝不是普通行商能有的,他到底是什么人?
那天下午收摊回家,樊长玉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阿砚,你以前是不是练过武?”
沈砚正在劈柴,闻言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小时候跟着家里的护院学过几招,不算什么。”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没提自己的家到底是什么样的。
樊长玉也没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既然选择和他假婚,就该信任他。再说,沈砚对她和小宝都很好,这就够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之间的相处越来越融洽。白天,他们一起打理肉铺,沈砚算账,樊长玉杀猪,配合得默契十足;晚上,沈砚教樊小宝认字,樊长玉就在旁边做针线活,偶尔插几句话,屋子里充满了温馨的气息。
这天晚上,樊长玉正在给沈砚缝补衣服,突然发现他的衣襟内侧绣着一个小小的“谢”字。她心里一动,抬头问:“阿砚,你姓谢?”
沈砚脸色微变,随即点了点头:“嗯,我本姓谢,沈砚是我的化名。”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长玉,我知道我瞒了你很多事,但我向你保证,我绝没有害你的心思。等时机成熟,我一定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樊长玉放下针线,看着他:“阿砚,我相信你。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现在你是我的丈夫,是樊家的一员。”她顿了顿,鼓起勇气说,“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
沈砚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十七年来,他一直活在仇恨和孤独里,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樊长玉的手,她的手因为常年杀猪,有些粗糙,却格外温暖。“谢谢你,长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