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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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外头雪又大了!”十三岁的弟弟樊小宝抱着捆干柴跑进来,冻得鼻尖通红,“王婶家说,后山坡的狼都饿疯了,昨儿把李屠户家的羊叼走两只!”

樊长玉往灶膛里塞了根粗木柴,“砰”地合上灶门,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她比同龄姑娘高出大半个头,肩膀也宽些,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棉袄,腰里束着条牛皮腰带,走起路来稳得像扎了根的树。“怕什么?真来了狼,姐的杀猪刀可好久没开荤了。”

她说着从墙根抄起那把磨得锃亮的杀猪刀,刀身足有两指宽,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冷光。这刀是她爹传下来的,三个月前爹去山里拉货遇上雪崩,娘急得一病不起,没半月也跟着去了。十里八乡的屠户都是男人,偏樊长玉打小跟着爹学杀猪,褪毛开膛比男人还利索,硬是顶起了这个家,成了樊家的女户主。

“可是姐,”樊小宝搓着冻僵的手,眼神里藏着怯意,“里正叔又来了,说咱们家没有男丁,得把爹留下的那片林地收回去……”

樊长玉的脸沉了下来。那片林地是爹用命换来的,靠着里头的杂木和山货,姐弟俩才能活下去。里正分明是看她家没了男人,想趁机占便宜。她咬了咬牙:“他敢!明儿我就去找他理论,实在不行,大不了闹到县衙去!”

话音刚落,院门外突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微弱的**。樊长玉警觉地握紧杀猪刀,对樊小宝说:“你待在屋里别出来。”

她轻手轻脚走到院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雪下得正紧,漫天飞雪里,一个黑影蜷缩在门槛外,看穿着像是个男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还沾着不少暗红色的污渍,不知是血还是泥。

“谁?”樊长玉大喝一声,猛地拉开院门。

那男人动了动,艰难地抬起头。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冻得发紫,额角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往外渗血,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寒夜里的孤星。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水……求你……”

樊长玉皱着眉打量他。这男人看着不像庄稼汉,虽穿着破烂,可身形挺拔,眉眼间藏着股子常人没有的气度。她正犹豫着,樊小宝从屋里探出头:“姐,他好像快不行了!”

男人身子一歪,彻底昏了过去。樊长玉叹了口气,心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家门口。她蹲下身,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小宝,搭把手!”

姐弟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男人拖进屋里。借着油灯的光,樊长玉看清了他的模样——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鼻梁高挺,下颌线利落,就算狼狈成这样,也难掩一身的贵气。她用剪刀剪开他渗血的衣服,倒吸一口凉气:除了额角的伤,他胸口还有一道长长的刀伤,虽不再大出血,却已经发肿化脓。

“姐,他是不是坏人啊?”樊小宝躲在她身后,小声问。

“坏人也得先救活了再说。”樊长玉从柜子里翻出爹留下的金疮药,又烧了壶开水,找了块干净的布条。她先用温水把伤口周围的血污擦干净,动作虽算不上轻柔,却格外稳当。金疮药洒在伤口上时,昏迷的男人猛地抽搐了一下,眉头拧成了疙瘩。

“忍着点,没死就不错了。”樊长玉低声说了句,熟练地用布条把他的伤口包扎好。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自己的棉袄都被汗浸湿了,贴在背上凉飕飕的。

这晚雪下了一整夜,那男人也昏了一整夜。樊长玉守在灶台边,一边添柴一边打量他。后半夜的时候,男人突然发起烧来,嘴里胡言乱语,喊着“血”“报仇”之类的话。樊长玉没办法,只能用井水浸湿布条,一遍遍敷在他的额头上降温。

天快亮的时候,男人的烧终于退了些,也清醒了过来。他睁开眼,先是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屋子,看到樊长玉时,眼神里满是防备。“这是哪里?你是谁?”

“樊家肉铺,我是掌柜的樊长玉。”她把一碗热粥放在他手边,“你昨晚倒在我家门口,命大没死成。”

男人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刚一动就牵扯到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樊长玉伸手按住他:“老实躺着,你胸口的伤再裂开,神仙都救不了你。”

他愣了一下,顺从地躺了回去,目光落在樊长玉腰间的杀猪刀上,又移到她沾着血污的手上,眼神柔和了些。“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沈砚,是个行商,路上遇到劫匪,才落得这般境地。”

樊长玉挑了挑眉,没戳破他的谎话。行商哪有这般气度?再说劫匪劫财罢了,哪会下这么狠的杀手?不过她也懒得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沈公子,我救你可以,但咱丑话说在前头,我家不养闲人。你伤好之前,就在这儿养着,帮衬着做点活计,饭管够,药钱得从你以后的工钱里扣。”

沈砚笑了笑,这姑娘倒是直接。“理应如此。姑娘放心,在下虽身子不便,做点轻便的活计还是可以的。”

接下来的几天,沈砚就在樊家肉铺住了下来。他果然没说空话,伤稍微好点就帮着挑水、劈柴,还帮樊小宝认字。他识文断字,说话温文尔雅,和这满是血腥味的肉铺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