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喊我爸,我儿叫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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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半,我被阳台传来的“嘿哈”声惊醒。不是我爸张守义打太极的沉稳调子,

倒像是某种中气不足的破锣在敲,混着塑料摩擦的“刺啦”声。我翻了个身,

把脑袋埋进枕头——上周刚陪我爸拍了膝关节X光片,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少动,

这才安分三天,又开始作妖。“张建军!你给我起来!”卧室门被“哐当”撞开,

我老婆李梅的吼声比阳台的破锣还提神,“你爸把小宝的奥特曼**拆了,

说要改造成‘生产队的镰刀’!”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脑子里的困意瞬间蒸发。

奥特曼是张小宝的命根子,上周他过生日我咬牙买的**版,这祖孙俩要是闹起来,

我这周末别想安生。我趿拉着拖鞋往客厅冲,刚拐过墙角,

就看见让我瞳孔地震的一幕——我7岁的儿子张小宝,正佝偻着背坐在沙发上,

怀里抱着我爸的搪瓷保温杯,另一只手捏着老花镜往鼻梁上推,报纸拿得离眼睛有二尺远,

嘴里还念念有词:“现在的年轻人啊,工资月月光,不如当年我们挣工分踏实……”那语气,

那神态,活脱脱就是我爸年轻时在生产队开批斗会的模样。而我70岁的老爸张守义,

正盘腿坐在地毯上,把奥特曼的头往怪兽身体上安,嘴里发出“突突突”的扫射声,

脚上还套着张小宝的恐龙袜子,一只红一只绿,脚趾头把袜子顶得圆滚滚的。听见动静,

他抬起头,露出一个孩童般的傻笑:“建军,快来!奥特曼打不过怪兽了,你帮我想想办法!

”我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伸手揉了揉眼睛——没看错,就是我爸的脸,

配着三岁小孩的神情。李梅在我身后倒抽一口凉气,手里的围裙都掉了:“老、老张?小宝?

你们……”“别喊了,”沙发上的“张小宝”放下报纸,清了清嗓子,奶声奶气却透着威严,

“我是张守义。这小兔崽子,不知道搞了什么鬼,把我弄进这小身板里了。

”他指了指地上的“张守义”,后者正把奥特曼的胳膊掰下来,嘟囔着:“这个零件不结实,

爷爷的工具箱在哪?”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茶几上。灵魂互换?

这不是狗血电视剧里的情节吗?怎么就轮到我家了?我蹲下来,盯着地上的“老爸”:“爸,

你说你是小宝?那你告诉爸爸,你昨天在幼儿园抢了谁的草莓蛋糕?”“是王大壮!

”“张守义”立刻抢答,脸都红了,“他说我画的奥特曼丑,我就抢了他的蛋糕!

不过我后来道歉了,老师还奖励我小红花!”这细节,除了张小宝本人,

没人知道——我昨天还因为这事被老师叫去学校训了半小时。

我又转向沙发上的“小宝”:“那您……我是说爸,您年轻的时候在生产队,

负责喂的那头牛叫什么名字?”“老黄牛叫‘老黑’,”他不假思索地回答,眉头皱起来,

“那年干旱,我牵着它走了二十里地去喝水,回来脚都磨破了。你小子小时候还骑过它,

差点被牛蹄子踢着。”这事我只听我爸讲过一次,还是在他喝醉的时候。

李梅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扶着墙慢慢坐下。我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作为家里唯一的顶梁柱,我不能慌。我把地上的“老爸”拉起来,

他还在惦记奥特曼的零件;又把沙发上的“小宝”抱到椅子上,他的腿太短,够不着地面,

只能晃悠着脚丫。“事情就是这样,”我搓着手,感觉口干舌燥,“现在情况有点复杂,

咱们先别声张。爸,您在小宝的身体里,得听话,别露馅。小宝,你在爷爷的身体里,

不能再爬高上低,爷爷的腿不好。”“凭什么我要听话?”“小宝”梗着脖子,

奶音里全是不服,“这小兔崽子的身体太弱了,跑两步就喘,还得背书包上学,我不去!

”“我才不要待在这个老身体里!”“老爸”跳起来,结果动作太猛,

膝盖“咔哒”响了一声,疼得他龇牙咧嘴,“走路都慢,还不能吃辣条,一点意思都没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一个用稚嫩的声音喊“反了天了”,

一个用沙哑的嗓子哭“我要妈妈”。我看着眼前的混乱,突然觉得中年人的崩溃,

可能就是从一觉醒来发现老爸和儿子互换了灵魂开始的。李梅终于缓过劲来,

一拍桌子:“都别吵了!先吃饭!”早餐桌上的战争,比我预想的还要激烈。

“小宝”(我爸灵魂)看着李梅端上来的三明治和牛奶,眉头皱成了川字:“这是什么东西?

面包夹肉,浪费粮食!牛奶怎么不热?凉的喝了伤胃。”说着就把三明治推到一边,

“我要喝粥,配咸菜,昨天剩的馒头呢?

”“老爸”(我儿子灵魂)则一把抢过李梅手里的巧克力酱,往面包上抹了厚厚一层,

还伸手去抓盘子里的煎蛋:“妈妈,我要吃辣条,你给我买嘛!”“不许吃!

”“小宝”一拍桌子,奶声奶气的呵斥却没什么威慑力,“辣条是垃圾食品,吃了长不高!

当年我带你爸,一顿粗粮都不敢让他多吃,现在的孩子就是被惯坏了!”“你才被惯坏了!

”“老爸”把巧克力酱抹到了脸上,像只小花猫,“你凭什么管我?我就要吃!

”两人越吵越凶,最后“小宝”气得拿起馒头砸向“老爸”,

“老爸”则把牛奶泼到了“小宝”的卡通T恤上。我和李梅手忙脚乱地拉架,

早餐桌一片狼藉。我看着沾满牛奶的卡通T恤,突然想起昨天还答应小宝,

今天带他去游乐园。现在这情况,别说游乐园了,能安稳度过一天都难。“都安静!

”我大吼一声,声音都劈叉了。两人终于停下,“小宝”气鼓鼓地别过脸,

“老爸”则委屈地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爸,您忍几天,

我这就去想办法。小宝,爷爷的身体不能生气,你要是再闹,以后就再也不能玩奥特曼了。

”威逼利诱之下,两人总算暂时停战。我赶紧收拾残局,李梅则去给“小宝”找干净衣服。

刚把盘子放进水槽,门铃响了——是邻居王大妈,说要借点醋。我心里一紧,

这要是让她看见这俩活宝,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快,爸,你坐沙发上看动画片,别说话。

小宝,你回房间待着,我叫你再出来。”我推着两人往屋里走,刚把“老爸”推进卧室,

王大妈已经推门进来了:“建军啊,你家怎么这么吵?是不是小宝又闹脾气了?

”“没有没有,”**笑着摆手,“小孩子调皮,刚才在玩游戏呢。大妈,您要的醋在厨房,

我给您拿。”“哎,好嘞。”王大妈的目光却落在了沙发上的“小宝”身上,

“这不是小宝吗?怎么不说话?今天怎么这么乖?”“小宝”正襟危坐,

手里拿着遥控器却不知道按哪个键,听见王大妈的话,他清了清嗓子,

努力摆出长辈的姿态:“王同志,好久不见,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听说你家儿子要买房了?

现在的房价可不低啊,得省着点花,不能大手大脚。”王大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哎哟,

小宝这是在学他爷爷说话呢?真乖。”说着就要去摸“小宝”的头。“别碰我!

”“小宝”猛地躲开,“男女授受不亲,你这同志怎么回事?当年在生产队,

男女社员都要保持距离,你这习惯可不好。”王大妈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赶紧打圆场:“大妈,您别介意,这孩子最近看革命题材的动画片,入戏太深了。

”说着把醋塞到她手里,“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就不送了,家里还有点事。

”好不容易把王大妈送走,我松了一口气,转身就看见“老爸”从卧室里跑出来,

手里拿着我的烟盒:“爸爸,这个烟是什么味道?爷爷总偷偷抽,我也要试试。”“不许动!

”我吓得魂都飞了,冲过去把烟盒抢过来,“这是烟,小孩子不能碰!

你要是再乱拿爷爷的东西,我真的要生气了!”“老爸”被我的吼声吓哭了,

坐在地上蹬着腿:“你欺负我!我要告诉爷爷!”“小宝”从沙发上跳下来,

叉着腰走到我面前:“张建军!你怎么回事?怎么能吼孩子?当年我怎么教你的?要耐心,

要讲道理,你这暴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我站在原地,

看着一个7岁的小孩用我爸的语气教训我,一个70岁的老人用我儿子的姿态哭鼻子,

突然觉得人生无望。李梅拿着衣服出来,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建军,

咱们得去看看医生,这情况太邪门了。”我点点头,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我给公司打了电话请假,老板在电话里阴阳怪气地说“张建军你最近事怎么这么多”,

我只能陪着笑脸道歉。挂了电话,我看着眼前的“老小孩”和“小老头”,

突然觉得中年人的无奈,就是连崩溃都要挑时间,连请假都要小心翼翼。出发去医院前,

我给两人做了“岗前培训”。“爸,您到了医院,就说自己是张小宝,头晕,别的别说。

小宝,你就说自己是张守义,膝盖疼,记住了吗?”“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小宝”不耐烦地摆摆手,却不小心把袜子蹭掉了。我弯腰给他穿上,他别过脸,

嘟囔着“不用你管”,耳根却有点红。我心里一动,这老头,还是和以前一样嘴硬心软。

“老爸”则拉着我的衣角,小声说:“爸爸,医院有针吗?我怕疼。”“不怕,

”我摸了摸他的头,“就是做个检查,不打针。你要是表现好,我给你买棒棒糖。

”到了医院,挂号、排队,折腾了一上午。医生给两人做了脑CT和核磁共振,

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医生,您再看看,他们真的有点不对劲。”我把医生拉到一边,

压低声音说,“我爸和我儿子,好像灵魂互换了。”医生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推了推眼镜:“张先生,我建议你也做个检查。最近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有点焦虑症的倾向。”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我指着候诊区的两人:“您看,

我儿子现在正给我爸讲生产队的故事,我爸则在抢旁边小孩的玩具车,这正常吗?

”医生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

“小宝”正唾沫横飞地给“老爸”讲“当年如何带领社员抗旱”,

“老爸”则盯着旁边小孩的玩具车,眼神都直了。医生皱了皱眉,

叫来护士:“把心理科的王医生叫来。”心理医生王医生来了之后,和两人聊了半小时,

最后得出结论:“张先生,您父亲可能是老年痴呆的早期症状,

出现了角色混淆;您儿子则是模仿能力太强,加上有点叛逆,所以故意和爷爷对着干。

建议您带父亲去老年科看看,儿子的话,多陪陪他,引导一下就好。”我简直欲哭无泪。

我怎么解释?说我爸的灵魂在我儿子身体里,我儿子的灵魂在我爸身体里?

估计会被当成精神病抓起来。没办法,我只能带着两人回家,

路上还被“小宝”数落:“我就说不用来医院,浪费钱!当年我感冒,喝碗姜汤就好了,

哪像现在,一点小病就往医院跑。”“我要吃棒棒糖!”“老爸”拉着我的衣角,

“你刚才说给我买的。”“不许买!”“小宝”瞪了他一眼,“吃糖坏牙齿,

回家我给你熬小米粥,养胃。”两人又开始吵,我开车的手都在抖。路过小区超市,

我实在受不了了,停车下去买了两根棒棒糖,塞给“老爸”一根,

又给“小宝”买了一袋咸菜。果然,世界瞬间安静了。

我看着副驾驶上啃着棒棒糖的“老爸”和后座上就着咸菜吃馒头的“小宝”,突然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