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宫,名副其实。
真的很安静。
除了我和知春,还有一个哑巴老太监负责送饭,再没活人。
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
房子也破,窗户纸都是烂的。
风一吹,呜呜地响。
知春一边收拾一边哭。
“娘娘,这地方怎么住人啊。”
我倒是不在意。
从软塌上捡起一根稻草,编了个小蚱蜢。
“心不安,住哪都一样。心要是安了,这里就是桃源。”
我的心,现在就很安。
前所未有的安。
不用再对着李砚那张虚伪的脸。
不用再应付太后没完没了的规训。
不用再和后宫一群女人斗心眼。
我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算账。
每天送来的饭,都是馊的。
一碗糙米饭,一碟烂菜叶。
知春气得想去找人理论。
我拦住了她。
“别去。去了也是白去。”
我把饭倒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干粮。
“他们就是想看我们低头求饶。我们偏不。”
知春咬着嘴唇。
“可是娘娘,我们带的干粮也吃不了几天啊。”
我笑了。
“放心,有人会送东西来的。”
三天后,那个哑巴老太监送饭来的时候,食盒底下多了一个油纸包。
里面是几块精致的桂花糕。
还有一张小纸条。
上面只有一个字:“安”。
是我的人。
纪家的商业遍布大邺。
皇宫里,自然也安插了人手。
以前我是皇后,用不上他们。
现在,他们可就是我的眼睛和耳朵。
我让知春把桂花糕吃了。
“看见没,饿不死的。”
知春这才破涕为笑。
日子一天天过。
我在冷宫里,养花,看书,下棋。
知春都快以为我真的认命了。
直到一个月后,王德福又来了。
这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箱子。
他脸上的表情,很古怪。
有点幸灾乐祸,又有点为难。
“废后娘娘,您这日子过得还真是清闲。”
他阴阳怪气地说。
我没理他,继续给我的玉簪花浇水。
他咳了一声,觉得没面子。
“太后娘娘下个月六十大寿。宫里要大办。只是……国库有点紧张。”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观察我的反应。
我还是没反应。
他有点沉不住气了。
“皇上说了,您虽然是废后,但也是皇家的人。太后寿宴,您也该尽一份心。”
“这是宫里各主子的份例单子,您也看看,该出多少。”
他让小太监把箱子打开。
里面,是我的一些旧衣服和不值钱的首饰。
都是从我嫁妆里挑出来的。
他的意思很明白。
没钱,就把这些东西当了。
这是羞辱。
**裸的羞辱。
他们把我当成什么了?
可以随意取用的库房?
知春气得浑身发抖。
“王总管,你们把娘娘的东西都抢走了,现在又让她拿什么给太后贺寿?你们这是逼人去死!”
王德福冷笑一声。
“放肆!怎么跟咱家说话呢?这是皇上的意思,有本事,你跟皇上说去!”
我终于放下了水壶。
转过身,看着他。
“要我出钱,可以。”
王德福一愣。
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
“娘娘果然深明大义。”
“但是,我有个条件。”
我慢慢走到他面前。
“我人被废了,可脑子没废。这笔钱,算是我借给国库的。”
“立个字据吧。”
王德福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废后娘娘,您说什么?借?还要立字据?”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您是皇家的人,为皇家分忧是应该的,怎么能说是借呢?”
“以前我是皇后,我的嫁妆,是夫妻一体,自然是皇家的。”
我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很清楚。
“现在,我只是个住在冷宫的废人。我和皇家,除了这道宫墙,再没别的关系。”
“亲兄弟,明算账。我总得为我的下半辈子想想,对不对?”
我看着他的眼睛。
“你去回了皇上。要钱,就拿户部尚书的签字画押,再盖上国库的印玺来换。”
“不然,我就是穷死在这里,一个铜板也别想从我这里拿走。”
王德福的脸色,从白到红,又从红到青。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离经叛道的话。
一个废后,居然敢跟皇帝谈条件,还想让国库打欠条?
他指着我,手指哆嗦。
“你……你这是大逆不道!”
“是不是大逆不道,皇上心里有数。”
我转身回去,继续侍弄我的花。
“王总管,慢走,不送。”
我知道,李砚会答应的。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现在的国库,就是个空壳子。
太后那个寿宴,要是办得寒酸了,丢的是他这个皇帝的脸。
和我这个废后比起来,他的脸面,重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