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示通行证。”

门缝下方滑入一张发光的卡片。李明安捡起它，卡片触手的瞬间，相关信息自动流入他的意识：通行证编号PC-8892-Δ，持有人“观察者等级3”，通行目的“文化研究”，有效期至地球时间2023年12月31日。所有信息都符合规范。

但李明安感到一丝不对劲。他的新直觉——守门人直觉——在发出微弱警告。他仔细检查通行证，发现了一个细节：签发机构的能量签名与标准模板有0.3%的偏差。这个偏差在可接受范围内，但结合其他因素...

“请描述你的研究课题。”李明安说，这是标准核查程序之一。

门外沉默了两秒。“第三密度文明的宗教建筑空间利用模式。”

“具体研究对象？”

“本区域的寺庙与教堂。”

答案正确，但回答速度略慢于正常值。李明安将意识聚焦在门外的实体上，进行深度扫描。实体表面稳定，但内部能量流动有异常波动，像是...紧张？还是隐藏了什么？

“请展示你的原生形态。”李明安要求。这是高级核查程序，通常只对可疑通行者使用。

“这不符合基本礼仪。”对方**。

“我是本节点守望者，有权要求。”

门外又沉默了。然后，实体开始变形。人形轮廓融化，重组，变成一个发光的球体，球体表面有不断变化的几何图案。这是“观察者等级3”的标准形态，与通行证记录一致。

但李明安注意到了细节：球体的光色中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脉动。那是什么？他调动新手引导中的知识库，搜索匹配信息。

找到了：暗红脉动是“寄生型跨维度实体”的常见特征。这类实体会伪装成合法通行者，一旦通过节点，就会寻找宿主，逐步侵蚀当地现实结构。

“通行证是伪造的。”李明安平静地说。

球体的光猛地增强：“你指控我违规？”

“你的能量特征与观察者等级3不符。你携带了未申报的共生体。”李明安将意识锁定在那丝暗红脉动上，“根据《跨维度通行法》第7条第3款，我有权拒绝你的通过，并通知监管者。”

球体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门板剧烈震动。“让我通过！我必须通过！”

“请立即离开本节点区域，否则我将启动防御协议。”

“你只是个新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球体撞击门板，每一次撞击都让整面墙震颤。李明安感到压力剧增，但他知道不能退缩。他握住银色钥匙，将意识与门连接。

“防御协议一级启动。”

门上的蓝色纹路再次亮起，这次更加明亮。纹路向外延伸，覆盖了周围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形成一个完整的能量场。球体的撞击被能量场吸收、消散。

“二级警告：如不立即停止攻击行为，我将启动空间隔离程序。”

球体停止了撞击，但光芒中的暗红色更加明显。“你会后悔的，守望者。我知道你的秘密——你不是自愿继任的。你是被迫的。这样的守门人总有弱点。”

李明安心中一震，但脸上保持平静：“最后警告。”

球体慢慢后退，光芒逐渐减弱。“我会回来的。下一次，你不会这么幸运。”

扰动消失了。门另一侧的空间恢复平静。

李明安松了口气，靠在门上，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发抖。第一次测试就遇到违规者，这运气也太差了。或者说，这不是巧合？

手机响了。还是那个未知号码。

“测试通过。”女性声音说，语气中有一丝赞赏，“你发现了寄生体征，判断正确。但你没有启动隔离程序，这是个错误。一旦确认为违规者，必须立即隔离，防止其逃逸至其他节点。”

“我只是想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李明安辩解。

“守门人的职责不是避免冲突，而是维护空间完整。”对方严肃地说，“下一次，不要犹豫。记住：仁慈在维度交界处是奢侈品，往往以他人的安全为代价。”

“那个实体说的...关于我不是自愿继任...”

“所有守门人都是被选择的，而非自愿。”女性声音顿了顿，“但选择的标准很复杂。你的前任选择了你，自然有他的理由。现在，休息吧。下一个通行申请将在明晚同一时间。建议你利用白天时间熟悉节点环境和周边空间结构。”

电话再次挂断。

李明安走到窗边，天边已经泛白。他度过了一个夜晚，却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他已经不是那个被裁员、为生计发愁的普通人了。他现在是守望者37-B-6，空间节点的守卫者，现实边界的看守人。

接下来的三天，李明安处理了七次通行申请。其中五次是合法的观察者或旅行者，两次是试图违规通过的实体。他逐渐熟悉了工作流程，学会了更精确地扫描和判断，也适应了守门人特殊的感知方式。

但他也开始注意到一些奇怪的现象。

首先是时间感异常。有时他觉得只过了几分钟，但时钟显示已过去几小时。有时相反，漫长的一小时感觉像只有十分钟。新手引导中提到这是“空间密度差引起的相对时间感知扭曲”，属于正常现象，但李明安感觉这种扭曲越来越频繁。

其次是记忆闪回。他会突然看到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一个陌生的房间，一双女性的手在键盘上打字，一场在奇异星空下的对话。这些片段零碎而模糊，但感觉异常真实。

第三，他开始在梦中看到那扇门。不是他现实中守着的门，而是一扇更大的、青铜制成的巨门，门上刻满了他无法理解的符号。每次梦中，他都试图打开那扇门，但总是差一点。门后传来低语，用他不懂的语言说着什么，但语调中充满急迫。

第四天晚上，在处理完一个简单的通行申请后，李明安决定深入调查这些异常。他调取节点日志——守门人可以通过钥匙访问过去所有通行记录和事件。

日志显示，他的前任，守望者37-B-6，在过去112年里处理了超过40万次通行申请，违规率仅为0.07%，是效率最高的守门人之一。但在最后三年，记录显示异常：有17次通行申请的处理时间远超标准，最长的一次持续了整整六小时。而通常，一次通行处理不会超过十五分钟。

更奇怪的是，这17次申请都来自同一个实体，代号“徘徊者Ω”。记录显示，这个实体每次申请都被拒绝，因为它无法提供有效通行证，也不符合任何豁免条件。但守望者37-B-6每次都花了大量时间与它“交流”，而不是直接拒绝。

最后一次“徘徊者Ω”的申请，是在李明安继任前一周。那次交流持续了六小时，之后守望者37-B-6的行为开始反常：他多次在非规定时间开门，进行“空间探测”；他修改了节点的部分参数，降低了安全等级；最后，在李明安搬进来的前一天，他主动联系了系统，请求解除职务。

这不符合守门人的行为模式。守门人除非找到继任者，否则不能离开。但守望者37-B-6似乎非常急迫，以至于等不及系统安排交接，就自己寻找继任者——也就是李明安。

李明安继续深挖。他发现“徘徊者Ω”不是一个普通实体。系统记录中，它在过去五十年里出现在37个不同节点，每次都以不同形态申请通过，每次都被拒绝。有节点守望者报告，这个实体似乎“在寻找什么”，或者说，“在寻找某个人”。

日志的最后一条，是守望者37-B-6留下的私人备忘录，加密等级最高。李明安用钥匙尝试解密，费了很大劲才成功打开。

备忘录里只有一句话：

“我找到了她。她在门后。我必须回去，哪怕打破所有规则。”

她？谁？门后？哪个门？

李明安感到一阵寒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被“选择”为继任者，而是被“设置”为继任者。守望者37-B-6需要一个接替者，以便他能去做某件事——去找某个在“门后”的人。

而那扇青铜巨门，那些记忆闪回，那些时间扭曲...是不是前任守望者留下的某种“痕迹”？或者更糟，是某种“连接”？

手机响了，打断了李明的思绪。还是那个未知号码。

“异常警报。”女性声音这次带着紧张，“节点37-B的空间稳定度正在下降。读数显示有未授权的空间连接正在建立。你那里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李明安检查节点状态，确实，稳定度从正常的98%下降到了87%，而且还在继续下降，“我正在查看日志，发现了前任的一些异常行为——”

“立即停止所有调查，专注于稳定节点。”对方严厉地说，“稳定度低于80%会导致局部现实崩塌。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加固空间屏障。使用钥匙，启动三级稳定协议。”

“怎么做？”

“引导信息已发送。快！”

新的信息流涌入，这次是关于空间稳定操作的技术细节。李明安立即行动，将钥匙插入门中央的锁孔，开始按照指导调整节点参数。

但就在他操作时，那扇青铜巨门的影像再次闯入他的脑海。这次更清晰，他看到门上有一个锁孔，形状与他手中的钥匙完美匹配。

不，不是匹配——是完全相同。

他手中的钥匙，不仅能打开这扇现实中的门，也能打开那扇梦中的青铜巨门。

稳定度继续下降：85%，83%，81%...

“快点！”女性声音在电话里催促。

李明安集中精神，完成最后的调整。稳定度停止下降，开始缓慢回升：82%，84%，86%...

危机暂时解除。

“维持当前设置，不要进行任何非常规操作。”女性声音说，“我会派一名监察者前往你的节点，协助调查稳定度下降的原因。预计到达时间：明天午夜。”

电话挂断。

李明安抽出钥匙，发现钥匙在微微发烫。他仔细查看，注意到钥匙柄上出现了一个之前没有的符号——一个很小的眼睛图案，刻在三条波浪线的交叉点上。

当他触摸那个符号时，一段记忆强制涌入：

一个实验室，满是奇怪的设备。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转过身，对他微笑。她的眼睛是异色的，一蓝一棕。她说了什么，但他听不清。然后画面切换，他们站在一扇青铜巨门前，女人将一把银色钥匙交给他。

“记住，”她说，声音这次清晰了，“真正的门不在外面，而在我们之间。当你准备好时，用它打开真相。”

记忆结束。

李明安喘着气，钥匙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捡起钥匙，再次触摸那个眼睛符号，但没有新的记忆出现。

他走到门前，将手掌贴上去，延伸感知。这一次，他不仅感知到门另一侧的空间状态，还感知到了某种...呼唤。微弱但持续，像心跳一样规律。

呼唤来自深处，来自那扇青铜巨门的方向。

李明安意识到，自己被卷入了一个比想象中更复杂的局面。前任守望者留下了不止一把钥匙，不止一扇门。而那个“她”——异色眼睛的女人——似乎知道一切真相。

午夜时分，敲门声再次响起。但不是申请通行的节奏，而是另一种模式：三短，三长，三短。

国际摩尔斯电码的SOS。

求救信号。

李明安走到门边，没有立即回应。他先用意识扫描门外：一个实体，密度等级3.0，与人类完全相同。没有携带明显能量特征，没有通行证信号。但是...有某种熟悉的感觉。

“谁？”他问。

“请开门。”一个女性的声音，年轻，带着恐惧，“有人在追我。求你了。”

“说明你的身份和目的。”

“我叫林雨薇。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在家里睡觉，醒来就在这个...这个地方。走廊没有尽头，所有的门都一样。只有这扇门感觉不同。”

林雨薇。这个名字触动了他记忆深处的某根弦。他想起来了——在那些闪回记忆中，那个女人，那个实验室里的女人，实验服上的名牌写着：林雨薇博士。

“描述你的样子。”李明安说，声音有些颤抖。

“我...我身高大约165，黑色长发，戴眼镜。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颜色不一样，一蓝一棕。医生说是虹膜异色症，先天性的。”

完全匹配。

李明安的手按在门锁上。理智告诉他，这可能是陷阱，是某种实体伪装成他记忆中的形象。但直觉，那种新获得的守门人直觉，告诉他这是真的。

“你怎么证明你是林雨薇？”他问。

“我...我不知道。等等，我有这个。”门缝下塞进来一张照片。

李明安捡起照片。那是一张实验室合影，五个人穿着白大褂，站在一台复杂的设备前。中间的女人正是记忆中的林雨薇，而她旁边站着的男人...

是李明安自己。

但不是现在的他。照片中的他看起来年轻几岁，表情自信，手臂自然地搭在林雨薇肩上。两人的姿态亲密，显然是恋人关系。

李明安感到一阵眩晕。他从未在这家实验室工作过，从未见过林雨薇，至少在他的记忆中没有。但照片如此真实，他的面容、神态，甚至耳后那颗小痣的位置都完全正确。

“这是什么实验室？”他问，声音干涩。

“空间物理研究所，‘门’项目组。”门外的林雨薇回答，“我们在研究跨维度通道的稳定性。三年前，实验出了事故...你都不记得了吗？”

三年前。李明安努力回忆。三年前他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师，过着普通的生活。没有实验室，没有研究，没有林雨薇。

但照片就在他手中，触感真实。

稳定度再次开始下降：90%，88%，86%...

“发生了什么事故？”他追问。

“我们打开了一扇不该打开的门。”林雨薇的声音充满痛苦，“某种东西通过了，进入了我们的世界。研究所启动了紧急协议，封锁了整个区域，抹除了所有相关人员的记忆...至少他们是这么计划的。”

“那你怎么还记得？”

“因为我当时在门的另一边。”她停顿了一下，“我被困住了，李明安。困在两个空间之间。你的前任，那个守门人，他找到了我，答应帮我回去。但他需要继任者来接替他的位置，所以他选择了你——不是随机选择，是因为你本来就属于这里。”

信息量太大，李明安的大脑几乎无法处理。他背靠着门，滑坐在地。

“你说我‘本来就属于这里’是什么意思？”

“你是项目的安全主管，负责守门协议。”林雨薇的声音更近了，仿佛她也坐在门边，“事故发生后，你的记忆被重写，被植入了一个普通人的生活经历。这是保护措施，防止你试图寻找真相，再次打开那扇门。”

“但守望者37-B-6找到了我，恢复了这一切？”

“不完全是。他只能恢复部分，因为他自己也不完全了解情况。但他知道我是谁，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所以他选择你作为继任者，希望有一天你能自己发现真相，然后...然后救我出去。”

稳定度：84%，82%...

“如果你在门外，为什么需要我开门？守门人不是可以穿墙吗？”

“这里不是常规空间，是‘门之间’的缓冲区。正常的空间规则不适用。只有从你这侧开门，我才能通过。”

李明安看着手中的钥匙，又看看照片。理智和情感在激烈斗争。理智说：这可能是最高明的骗局，一个实体伪装成他失落的爱人，目的是通过节点。情感说：那些闪回记忆，那种熟悉感，照片中两人眼神的交汇...这些都是真实的。

还有那些时间扭曲，记忆异常，梦中的青铜巨门——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如果我现在开门，会发生什么？”他最后问。

“我会回到你的世界，我们的世界。但...可能会有后果。我身上可能携带了‘门之间’的污染，可能会影响局部现实。这就是为什么守门人通常不允许这样的通行。”

“但守望者37-B-6想让你通过。”

“他...他对我有感情。”林雨薇的声音轻了下来，“不是爱情，更像是父亲对女儿。他在‘门之间’徘徊了太久，几乎忘记了人性。遇到我后，他想起了一些东西。他想帮我，哪怕违反规则。”

稳定度：80%，危险阈值。

手机疯狂震动，那个未知号码再次打来。李明安没有接。

“如果我开门，你会被污染吗？会变成...别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但总比永远困在这里好。”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更急迫：“求你了，李明安。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这个地方...它在改变我。我能感觉到自己在慢慢忘记，慢慢变成这里的一部分。”

李明安站起来，钥匙在手心发烫。他看向猫眼，门外不再是黑暗或扭曲的空间，而是一个明亮的走廊，一个穿着实验室白大褂的女人站在门外，脸上满是泪痕。

她的眼睛，一蓝一棕，正透过猫眼看着他。

“我相信你。”李明安轻声说，将钥匙插入锁孔。

但就在他准备转动钥匙时，整个房间剧烈震动。门上的蓝色纹路疯狂闪烁，稳定度读数直线下跌：75%，70%，65%...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开门程序！”一个冰冷的机械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根据《跨维度安全法》，节点37-B即将启动自毁协议。所有实体请立即撤离。”

“不！”林雨薇在门外尖叫，“快开门！在自毁完成前！”

李明安用尽全力转动钥匙。五道锁依次打开，门向内拉开一条缝。

一只苍白的手伸了进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冰冷得不似人类。

李明安抬头，看到的不是林雨薇温柔的脸，而是一个扭曲的、由无数张面孔叠加而成的怪物。那些面孔中有林雨薇，有守望者37-B-6，有他自己，还有无数陌生的人，所有人都张着嘴，无声地尖叫。

“谢谢。”怪物用林雨薇的声音说，“现在，轮到你了。”

李明安被拉向门外，拉向那片旋转的、吞噬一切的色彩。

在完全消失前，他听到最后一个声音，是那个女性守望者的，从遥远的某处传来：

“记住，守门人。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