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来人,切勿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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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安僵在沙发上,手中的刀几乎握不住。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夜清晰得刺耳——卡嗒,第一道锁开了。

怎么可能?这栋楼的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他这里,另一把在物业保管。而物业那把只是普通钥匙,只能开最外面的两道锁,根本无法打开内侧的链条锁、插销和地锁。

第二道锁也开了。

李明安猛地跳起来,冲向房门。透过猫眼,他看见那个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背对着门,正将一把老式黄铜钥匙插入第三道锁——链条锁的锁孔。钥匙形状奇特,齿纹复杂得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男人动作从容不迫,仿佛是在开自己家的门。

李明安的呼吸在喉咙里打结。他该大叫吗?报警?可是警察赶过来至少需要十分钟。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厨房的灭火器上。几乎是本能地,他抓起灭火器,退到客厅中央,与门保持距离。

第三道锁开了。链条滑落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接下来是插销。男人没有直接去拉插销——插销必须从室内操作——而是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他将右手食指伸进门缝,轻轻往上推。李明安眼睁睁看着门内侧的金属插销自己向上滑动,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作。

只剩下最后一道地锁了。

地锁的设计很特殊,需要从室内用专门的钥匙反锁,门外没有任何锁孔。理论上,这是不可能从外面打开的。

男人在门前蹲下,将脸凑近门缝。透过那不到一厘米的缝隙,李明安看到一只眼睛——瞳孔异常漆黑,几乎没有眼白。那只眼睛盯着地锁的位置,然后男人将右手食指再次伸进门缝。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地锁的钥匙孔里,金属锁舌开始自己转动,就像有一把无形的钥匙在操作。

五道锁,全开了。

门向内推开一条缝。

李明安举起灭火器,准备砸向第一个进入的人。但他的动作僵住了——门外空无一人。走廊里只有昏暗的灯光,和远处安全出口微弱的绿光。

他等了整整一分钟,握着灭火器的手开始发酸。难道对方只是想吓唬他?或者,这根本就是某种精密的恶作剧?

最终,好奇心压过了恐惧。李明安缓缓靠近门边,向外张望。

走廊空荡荡的。

他松了口气,准备重新锁门。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外的地面——有一小截东西。

那是一根人类的手指,从第一个关节处被整齐切断,伤口已经干涸发黑。手指旁边,放着一把老式黄铜钥匙。

李明安感到胃部一阵翻搅。他认出了那把钥匙——正是刚才男人用来开锁的那把。而手指...他想起七年前那起命案中,受害者丢失的右手食指。

他猛地关上门,以最快速度重新锁上五道锁。做完这一切,他背靠着门滑坐到地上,全身发抖。

那一晚,李明安再也没能入睡。天亮后,他第一时间去了派出所,带着那截手指和钥匙。接待他的老警察听完描述,表情逐渐凝重。

“你说的情况,和七年前的一桩悬案很像。”老警察翻出一本泛黄的案卷,“不过那时候我还没调来这个片区,只是听说过。”

案卷记录与李明安查到的信息基本一致,但有一些细节从未公开:死者并非立即死亡,而是在密室中存活了至少三天;房间里发现了不属于死者的指纹,但这些指纹在数据库中没有匹配;最诡异的是,死者生前用血在墙上写下一行字,但警方赶到时,字迹已经消失,只有最早到达现场的两位民警看到了内容。

“写的什么?”李明安问。

老警察翻到证词页,指着其中一行:“‘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群人。’”

这句话让李明安不寒而栗。

“还有这个,”老警察从证物袋里取出一个小物件,“这是在现场发现的,但不属于死者。”

那是一枚袖扣,银质,上面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一个圆圈,内部有三条波浪线相交。

李明安盯着那枚袖扣,突然想起昨晚那个男人的西装袖口,似乎确实闪过银光。

“我能拍照吗?”他问。

老警察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离开派出所后,李明安去了市立图书馆,希望能找到那个符号的含义。在神秘学与符号学的区域,他翻找了三个小时,终于在一本关于秘教符号的旧书中找到了匹配的图案。

书中记载,这个符号属于一个名为“守门人”的隐秘结社。据传说,这个结社相信世界由多层空间叠加而成,而某些特定的地点存在“裂隙”,可以让人在不同空间之间穿行。守门人的职责就是看守这些裂隙,防止“不该通过的东西”进入我们的世界。

书中还提到,守门人会选择一些特定的“门”作为裂隙的节点,并设下重重封锁。如果这些锁被全部打开,裂隙就会扩大,导致空间重叠。

李明安合上书,感到一阵眩晕。这听起来太荒谬了,像是廉价恐怖小说的设定。可是,昨晚发生的一切又该如何解释?那扇门,那些锁,那个能在墙壁中消失的男人...

他决定去寻找这本书的作者。版权页显示,作者叫陈默,是本地一所大学的历史系教授。

第二天,李明安来到大学,却被告知陈默教授已于五年前去世,死于一场实验室意外。不过,他的研究资料和私人藏书都捐赠给了学校图书馆的特殊收藏部。

在特殊收藏部管理员的帮助下,李明安找到了陈默教授的研究笔记。笔记中详细记录了多个“疑似空间裂隙点”的案例,其中一例的描述让李明安血液几乎凝固:

“1998年,老城区清河街27号,5号楼504室。居民报告夜间异常敲门声,开门后未见人影。一周后,该居民失踪,三天后在距离住处三十公里的河边被发现,神志不清,反复念叨‘他们让我选择’。值得注意的是,该住户房门加装了多重锁具,失踪期间所有锁具完好无损。”

笔记旁附有一张手绘的房门结构图,与李明安家的门一模一样。

更令人震惊的是,陈默教授在笔记中提出了一个理论:这些裂隙点并非固定不变,而是会“移动”。当一个裂隙点被“激活”后,它会在附近区域产生新的节点,就像病毒传播一样。而激活的条件,似乎与“开门”这一行为有关。

笔记最后一页写道:“每一个裂隙点都是一扇门,每一扇门后都有一个守门人。但守门人未必是人类,也未必来自我们的空间。最危险的是那些已经忘记自己身份的守门人,他们游荡在裂隙之间,试图回到不属于他们的地方。”

李明安合上笔记,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开始理解那张纸条的意义——夜半来人,切勿开门。这不是警告,而是生存指南。

但另一个问题浮现了:如果敲门的人不是人类,那么他们是什么?如果他们能穿过墙壁,为什么还需要敲门?为什么需要钥匙?

当天晚上,李明安做了个决定。他将手机设置为持续录音,放在门边的鞋柜上。然后,他坐在客厅里,等待敲门声再次响起。

凌晨两点十七分,敲门声准时出现。

“咚、咚、咚。”

这一次,李明安没有保持沉默。他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是谁?”

门外安静了几秒。然后,那个温和的男声回答:“我是守门人。”

“你想要什么?”

“开门。”声音平静无波,“我需要通过。”

“通过去哪里?”

“回家。”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情绪的波动,那是一种深切的、几乎令人同情的渴望。

“你的家在哪里?”

门外沉默了。良久,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困惑:“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门后能带我回去。”

“如果我开门,会发生什么?”

“我会通过。而你...”声音停顿,“你会成为新的守门人。”

这句话像冰水浇透了李明安的全身。他突然明白了七年前那个死者的命运——他不是被杀,而是被选中,被强迫成为了某种东西的看守者。而当他不愿或不能履行职责时...

“上一个守门人怎么了?”李明安问。

“他试图离开。”声音变得冰冷,“守门人不能离开自己的门。这是规则。”

“如果离开了呢?”

“裂隙会扩大。不该通过的东西会通过。”声音越来越近,仿佛说话者正把嘴贴在门缝上,“就像现在这样。你已经和我对话太多次了,门已经认出了你的声音。很快,你就能看见我了。”

李明安后退一步:“看见你?”

“守门人和被选中的继任者之间,会逐渐建立连接。先是声音,然后是影像,最后是实体。”声音中透出一丝诡异的兴奋,“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李明安。”

他知道我的名字。

李明安猛地切断对话,冲进卧室,用被子蒙住头。但那个声音还在继续,这次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不要害怕。成为守门人不是死亡,而是升华。你会看到真实的世界,多重空间的壮丽结构。你会明白,你所谓的现实不过是无数层薄膜中最脆弱的一层。”

“离开我!”李明安大喊。

“太晚了。”声音渐渐远去,就像从深水中浮起,“明晚,我会带来钥匙。真正的钥匙。这一次,门会开的。”

声音消失了。

李明安瘫在床上,浑身被冷汗浸透。他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三点零三分。对话持续了四十六分钟,但录音文件只有三分钟,记录了他自己的问话和门外的回答,却完全没有那个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说话的部分。

他意识到,有些连接已经超越了物理层面。

第二天一早,李明安开始打包行李。他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什么押金,什么合同,都不重要了。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但当他提着行李箱走到门口时,发现门打不开了。

不是锁的问题——锁都能正常转动。但门就是打不开,仿佛外面有什么东西牢牢地抵住了它。他试图从猫眼看出去,却只看到一片深灰色,像是有人一直站在门外,用身体挡住了视线。

李明安尝试了所有方法:用力撞,用工具撬,甚至考虑过报警。但当他拿起手机时,发现信号格是空的。Wi-Fi也断了。家里的固定电话拿起听筒,只有持续的忙音。

他被困住了。

时间缓慢地流逝。李明安坐在行李箱旁,看着窗外的光线从明亮到昏黄再到黑暗。夜幕降临,而他无处可逃。

凌晨两点,他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如果无法逃避,那就面对。他从厨房拿了一把最锋利的刀,将灭火器放在手边。然后,他坐在正对门的椅子上,等待。

两点十分。

两点十五分。

两点十六分。

两点十七分。

敲门声响起,与以往不同,这次只有一声——沉重而悠长,像是教堂的钟声。

李明安站起来,走向门边。他没有问是谁,只是平静地说:“我在这里。”

门外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一道,两道,三道,四道。最后是地锁,锁舌转动的声音清脆而确定。

五道锁,全开了。

门向内推开。

门外站着的,正是那个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这是李明安第一次看到他的正面——一张普通的中年男人的脸,没有任何异常特征,除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漆黑如深渊,里面没有倒影,没有光,只有纯粹的黑暗。

男人微微一笑,递出一把银色的钥匙。钥匙的形状与之前那把黄铜的不同,更复杂,更精致,上面刻着那个熟悉的符号——圆圈内的三条波浪线。

“这是你的钥匙。”男人说,“现在,你是守门人了。”

李明安没有接钥匙:“如果我不接受呢?”

男人歪了歪头,动作出奇地像人类,但又带着非人的机械感:“你会像上一个那样。迷失在裂隙之间,永远找不到归路。”

“上一个...你是说七年前死在这里的那个人?”

“他没有死。”男人纠正,“他选择了逃跑,而不是接任。所以他被困在了门与门之间,在不同的空间碎片中流浪。每隔一段时间,他会靠近这扇门,试图回来。昨晚你看到的手指,就是他的。他希望你开门,让他通过。”

李明安想起那截干枯的手指,感到一阵恶心:“那敲门声...”

“一部分是他,一部分是我。”男人向前走了一步,跨过门槛,进入房间。随着他的进入,房间的温度骤降,墙壁开始渗出细密的水珠,“他在寻求帮助,而我在测试继任者。你必须足够警惕,足够坚定,才能成为合格的守门人。”

“如果我接受钥匙,会发生什么?”

“你会获得知识。”男人张开手,掌心向上,“你会看到世界的真实结构,理解空间的多重性。你会成为看守者,确保每一扇门只对应该通过的东西开放。”

“需要看守多久?”

男人笑了,那笑容里有无尽的疲惫:“直到下一个继任者出现。可能是七年,可能是七十年,也可能是永远。”

李明安看着那把银色钥匙,又看了看男人身后的门外。走廊不再是熟悉的景象,而是一片旋转的色彩和扭曲的形状,像是透过万花筒看到的破碎世界。

“门后是什么?”他最后问道。

男人转过身,看向那片扭曲的空间:“是所有可能性的交汇点。是起点,也是终点。是答案,也是问题。”

他回头看着李明安,漆黑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类似情感的东西:“也是我的家。至少,曾经是。”

李明安突然意识到,这个所谓的“守门人”其实也是一个囚徒。一个被困在职责中,渴望回家的迷失灵魂。

“如果我接受,你能回家吗?”

男人点头:“我的职责将移交给你。然后,我可以通过门,回到我来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

“我不记得了。”男人轻声说,“但我知道,它在门后。”

李明安沉默了。他看看手中的刀,看看身边的灭火器,再看看眼前这个非人却显得异常孤独的存在。然后,他做出了决定。

他伸出手,接过了银色钥匙。

钥匙触手的瞬间,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涌入他的脑海——宇宙的结构,空间的层次,时间的波纹,还有无数扇门,无数个守门人,一个横跨多重现实的庞大网络。他看到了世界的真相,那是一个复杂到令人晕眩的多维迷宫,而地球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房间。

男人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谢谢。”他向门口走去,踏入那片扭曲的空间。在完全消失前,他回头看了李明安最后一眼:“记住规则:夜半来人,切勿开门。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来者持有正确的钥匙,并且知道正确的口令。”男人说完,身体彻底融入了旋转的色彩中。

门自动关上了。

五道锁一一落下,发出沉重的金属撞击声。

李明安站在原地,手中的钥匙微微发热。他能感觉到,门后的世界正在发生变化。他能听到细微的声响,像是无数低语,从门的另一边传来。

他成为了守门人。

而第一夜,即将开始。

银色钥匙在李明的掌心逐渐冷却,但那种奇异的感觉却像根须般在他意识中蔓延生长。他“知道”了一些事情——不是通过学习或记忆,而是如同天生就知晓的真理。

这扇门是节点37-B,位于东亚区域的第三密度层与第四密度层的交界处。守门人的职责是筛选通行者,防止高密度实体未经适应就进入低密度空间,反之亦然。钥匙不仅是工具,也是身份的象征,更是限制器——它确保守门人不会滥用职权,不会擅自离开岗位。

李明走到门前,将钥匙插入一个他之前从未注意到的锁孔——位于门板正中央,被木质纹理巧妙隐藏。钥匙转动时没有声音,但整扇门微微震颤,门板上浮现出淡蓝色的发光纹路,那些纹路交织成复杂的几何图案,像电路板,又像星图。

他“知道”这些纹路是空间稳定器,确保门的两侧不会因为密度差而崩塌。

他也“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名字——或者说,代号:守望者37-B-6。他是这个节点的第六任守门人,已在此值守112年地球时间。而李明,是第七任。

“夜半来人,切勿开门。”这句话不是警告,而是操作手册的第一条。午夜是空间潮汐最弱的时刻,也是裂隙最容易扩大的时间段。开门行为本身就会对空间结构造成扰动,必须严格限制。

但规则有例外:当通行者持有正确钥匙并说出正确口令时,守门人必须开门。这是契约,是整个系统的基础。

李明收回钥匙,门上的光芒渐渐熄灭。他走到窗边,望向夜色中的城市。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但又完全不同。他能看到空气中微弱的能量流动,建筑物周围淡淡的屏障光晕,甚至远处几处若隐若现的空间扰动——那些是其他节点,其他门。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李明惊讶地发现,信号恢复了。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未知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接听。

“恭喜继任。”一个女性的声音,平静无波,“我是节点42-C的守望者。你的前任已经通过,系统更新完成。新手引导程序将在三分钟后传输至你的意识,请做好准备。可能会有些...不适。”

“等等,什么引——”

话音未落,一股信息洪流冲入李明安的大脑。这一次比接钥匙时强烈十倍。他跪倒在地,眼前闪过无数画面:不同形态的门,不同样貌的守门人,各种奇异的通行实体,还有那些因为违规操作而导致的灾难性后果——空间撕裂,现实重叠,整个区域被吸入裂隙,成为漂浮在维度间的碎片。

信息流持续了整整三分钟。结束时,李明安浑身被汗水湿透,但头脑异常清晰。他现在明白了整个系统的运作原理,自己的职责范围,甚至一些基本的空间操作技巧。

手机又响了。

“传输完成。”女性声音说,“现在进入实际培训阶段。你的第一个测试将在今晚进行。凌晨三点,会有一名通行者申请通过。评估其资格,决定是否放行。记住:错误判断的后果可能是区域性的现实扭曲。”

“等等,我才刚接手,能不能——”

“系统没有实习期。”对方打断他,“你的前任已经离开,节点必须立即投入运行。祝你好运,新守望者。”

电话挂断。

李明安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四十一分。还有十九分钟。

他快速整理刚才接收到的信息。评估通行者的标准包括:实体密度等级、通行目的、携带物品、精神状态,以及最重要的——是否持有有效“通行证”。通行证是一种空间许可证,由更高层级的监管者签发。

他走到门边,将手掌贴在门板上。一种新的感知能力被激活了——他能“感觉”到门另一侧的空间状态。此刻,那里相对平静,只有细微的能量涟漪,像风吹过湖面。

两点五十五分。

门另一侧的空间开始扰动。有东西在靠近。

三点整。

敲门声响起。不是之前那种规律的三声,而是两长一短,带有某种韵律。

“谁?”李明安问,同时将意识延伸至门外。他“看到”了一个人形实体,密度等级3.2,略高于地球标准3.0,但在安全范围内。

“我是旅行者,持有通行证,请求通过37-B节点。”一个中性的声音回答,听不出年龄和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