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程见,是个康复治疗师。
我的工作,就是帮助那些骨折的、瘫痪的、运动损伤的人,重新像个正常人一样活动。
我接了个VVIP客户,一个叫齐皓的阔少,打篮球崴了脚。
他英俊,多金,出手阔绰。
我的下属小安说,这简直是偶像剧的开场。
我告诉她,不,这是精神科的开场。
他送的花,我让前台登记为“患者心意”,然后转手送给了保洁阿姨。
他送的豪车,我拍了照,附上我的拒收声明,用内部邮件抄送给了中心法务部。
他开始跟踪、骚扰,甚至假装病情复发,只为了多占用我半小时。
他以为有钱能为所欲为。
他以为这家康复中心姓“齐”。
他不知道,这家中心,连带整栋楼,房产证上都写着我的名字。
他用来威胁我的那些规章制度,每一个字,都是我亲自敲上去的。
后来,他拿着一份收购意向书,闯进了董事会。
看到了坐在主位上,正在看他病历报告的我。
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比他崴了的脚踝还精彩。
“程老师,3号VIP房的齐先生,点名要您过去。”
我的下属小安,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探头进来,脸上带着点为难和羡慕。
为难,是因为这位齐先生实在难缠。
羡慕,也是因为这位齐先生太大方。
我正在看上个病人的X光片,头也没抬。
“他预约的时间是下午三点。现在两点十分。让他等着。”
“可是……他说他脚踝突然很痛,之前的复健动作让他很不舒服。”小安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放下片子,看着她。
“小安,复述一下《康复治疗师工作手册》第17条第3款。”
小安立刻站直了,像个小学生背课文。
“遇患者表述突发性剧痛,超出常规康复反应,应第一时间通知值班医师进行诊断,排除二次损伤或并发症可能。治疗师不得在无医嘱的情况下擅自调整方案。”
“做得很好,”我点点头,“现在,去通知王医生。告诉他,3号房的病人需要医学诊断。把你的观察记录一起带过去。”
小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好的,程老师!我马上去!”
她转身跑了出去,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对付齐皓这种人,就得用规则。
用他听不懂,但又必须遵守的规则。
我叫程见,这家“清和私人康复中心”的首席治疗师。
我的工作,就是把那些歪掉的、断掉的、僵掉的骨头和肌肉,重新理顺,让它们回到正轨。
齐皓,三个星期前成了我的病人。
一个典型的阔少,打个篮球,落地不稳,脚踝韧带撕裂。
手术很成功,现在是术后恢复期。
他住的是我们中心最贵的套房,每天的费用够普通人奋斗一年。
相应的,他享受的服务也是顶级的。
而我,就是他花大价钱“买”来的服务之一。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第一次见我,眼神就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从我白大褂的领口,到我包裹在长裤里的腿。
最后,他说:“你,就你了。以后我的康复,你全权负责。”
那语气,不像是在挑选治疗师,像是在菜市场挑一颗看得顺眼的白菜。
我当时只是平静地回答他:“齐先生,您的康复计划将由一个团队负责,我只是主治疗师。具体的方案,需要经过评估后才能确定。”
他大概从没被人这么不咸不淡地顶撞过,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有意思。行,我等着你的方案。”
从那天起,我的麻烦就开始了。
他会找各种借口增加和我接触的时间。
“这个动作我没学会,你再教一遍。”
“我口渴,你帮我倒杯水。”
“这个力道不对,你手把手教我。”
他的手,总是不经意地碰到我的手。
温热,干燥,带着一种试探的压力。
我每次都面无表情地抽回来,然后用酒精消毒凝胶,当着他的面,仔细地搓洗每一根手指。
他的脸会黑一下,但很快又恢复那种玩世不恭的笑。
小安这种小姑娘,会被他那些手段迷惑。
送花,送**款的包,甚至有一次,直接让助理开了一辆跑车停在中心门口,钥匙就放在前台,指名给我。
“程老师,那可是最新款的阿斯顿马丁啊!”小安激动得脸都红了,“全江城都只有三辆!”
我嗯了一声,拿起手机,对着那把车钥匙拍了张照。
然后打开内部通讯软件,写了一封邮件。
收件人:中心法务部,行政部。
抄送:全体员工。
主题:【关于重申员工廉洁协议及患者馈赠处理条例的通知】
正文:今日收到3号VIP房患者齐皓先生馈赠的贵重物品(见附件一:阿斯顿马丁车钥匙照片)。根据中心《员工手册》第7章廉洁协议第4条,员工不得收受超出500元人民币价值的患者馈赠。本人已当场拒收,并请前台将物品退还齐先生助理。
为避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杜绝不良风气,特此申请行政部向全体员工重申相关规定。
另,附上中心《患者馈赠物品处理流程图》V3.0版本,请各位同事学习并严格遵守。
落款是我的名字:程见,首席康复治疗师。
邮件发出去不到五分钟,整个中心都沸腾了。
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从各个角落投向我,带着敬畏、不解,还有一丝丝的同情。
小安拿着平板,呆呆地看着我。
“程老师……你……你这是何必呢?齐少他……他没有恶意的吧?”
我看了她一眼。
“小安,他是病人,我是治疗师。这是我们的职业关系。”
“他给你的任何东西,都不是‘礼物’,是‘成本’。他投入了成本,就必然要索取‘回报’。”
“他想买的,不是我的服务,是我这个人。而我,是非卖品。”
小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三点整,我准时出现在3号VIP房门口。
王医生刚刚从里面出来,看到我,一脸哭笑不得。
“程老师,你这病人,可真会折腾人。”
“怎么说?”
“我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还推去做了一个核磁共振。脚踝恢复得非常好,没有任何二次损伤的迹象。他喊痛,纯粹是……心理作用。”
王医生压低声音,“或者说,是故意的。”
我了然于心。
“辛苦了王医生。诊断报告麻烦你尽快出,我要归档。”
“没问题。那你……自己小心点。”他拍拍我的肩膀,走了。
我推开门。
齐皓半躺在床上,看见我,眼睛一亮。
“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不管我死活了。”
“齐先生,”我走到他床边,手里拿着他的康复记录板,“王医生的诊断结果你已经知道了。你的脚踝没有任何问题。所以,你刚刚的疼痛是哪里来的?”
我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没有质问,没有情绪。
只是一个专业人员,在进行信息采集。
他被我问得一噎。
那张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我……我就是觉得不舒服。可能是你们那个动作太重了。”
“是吗?”我翻开记录板,“我们所有的康复动作,力道和频率都经过精确计算,并且有动态监测仪实时反馈。昨天的数据显示,所有指标都在安全阈值内。”
我抬起眼,直视着他。
“齐先生,作为你的治疗师,我需要你提供准确的身体反馈。虚假的、夸大的信息,会严重误导我的判断,甚至可能导致我为你制定错误的康复方案,从而造成真正的伤害。”
“你确定,你要为你的‘不舒服’,承担这样的风险吗?”
他盯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恼怒,和一丝……狼狈。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把一次撒娇式的抱怨,上升到“医疗风险”的高度。
这就是我的战场。
在这里,我说的每一个字,都代表着专业和权威。
而他引以为傲的金钱、地位,在这里,一文不值。
他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扯了扯嘴角,换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行,算你狠。那我们现在开始吧。”
“好的。”我点点头,公事公办地开口,“按照计划,今天我们要进行本体感觉训练。请您站起来,到那边的平衡板上去。”
他看着我,忽然说了一句。
“程见,你穿着白大褂的样子,真带劲。”
我没理他。
径直走到平衡板旁边,调整好参数。
“齐先生,请过来。”
他慢吞吞地站起来,单脚跳着过来。
站上平衡板,身体摇摇晃晃。
“扶着我。”他说,朝我伸出手。
“你可以扶着旁边的扶手。”我指了指他身侧的安全杆。
“我就要扶你。”他的语气带上了命令的味道。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可以。”
他眼睛一亮。
我走上前,但并没有让他扶我的胳膊。
而是伸出双手,用一种专业的姿势,托住了他的骨盆两侧。
这是核心稳定性的辅助手法。
我的手指隔着薄薄的病号服,能感觉到他肌肉瞬间的僵硬。
“齐先生,注意感受你核心肌群的发力。腰腹收紧,臀部夹紧,将重心维持在足底。现在,尝试慢慢抬起你的健侧腿。”我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从脖子,一直蔓延到耳根。
他想调戏我。
我却用最专业、最不带任何**意味的方式,回应了他。
并且,把他置于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
他现在就像一个真正的病人,身体的控制权,部分交到了我的手上。
而我,冷静、专业,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咬着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按照我的指令,笨拙地,在平衡板上寻找着他的平衡。
我知道,这只是第一回合。
这场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