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在驾驶座的地垫上找到了老板的眼镜。
正要上前把眼镜递给盛昶,他声音冷的像冰:“不要过来。把眼镜放地上,你去车里。”
林薇结结巴巴地说:“万一再有泥石滚落怎么办?我不能去车里。”
盛昶扯唇冷笑。
万一再有落石滚下来,
她会抛下他跑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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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是害怕,但不是怕泥石流。
她见受伤的老板突然发飙,害怕他是回光返照。
“我还是帮您检查一下头部有没有开放性的伤口,不过癫痫更可能是颅内受伤........”林薇打开手机电筒,挪了几步靠近他。
盛昶忽然伸出手把她手机打翻:“别用那玩意儿晃我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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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盛昶自己知道他的癫痫并不是因为车祸,而是旧疾。
当初专家怀疑是光敏性癫痫,所以他平时戴的眼镜都是定制的。
镜片都可以过滤一些光线。
但很不巧,刚才从车里出来的时候,他的眼镜掉了。
所以是闪电诱发了这次癫痫吗?
他不清楚。
不过他很清楚“羊癫疯”发作有多么可怖。
任何一个人回看自己癫痫发作时的监控或者视频。
都会觉得颜面尽失。
盛昶有些绝望,
这些年顺风顺水的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个病人。
十年没有癫痫大发作了,七年前已经停药了。
嘴里有铁锈的味道,可能是血,也可能是泥土。
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西裤。
不知道刚才,有没有.......
雨滴顺着盛昶的鼻梁滑下,像滑过昆仑山脉的雪水。
他靠着侧翻的车门坐着,一动也没动。
真正让人绝望的,是一种无法掌控的挫败。
这种失望,夹杂了自我厌弃和无端的恨意。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血和热量也在慢慢流逝。
男人忽然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女人。
他的嘴角牵起一道细微且耐人寻味的弧线:“林秘书,你过来。”
正在拨电话的林薇转头问:“啊?什么?”
“过来把我身上的湿衣服脱掉。”
男人身上的衬衫像水膜似的覆着,肌肉纹理依稀可见。
他静静地看着她:“过来抱我。我好像有点失温了,把你的热量分点给我。”
身旁的女人还在原本还在举着手机继续催促救援。
突然听到盛昶喊她,满脑子胡思乱想,风又大,刚才他讲什么也没听清。
以为他要交代遗言了。
“盛总你怎么了?头晕吗?您一定要坚持啊,急救中心在电话里说几公里外有树倒马路上了,路障车已经处理,你不会有事的。”她迈着小步,蹲了下来。
盛昶在心里觉得可笑,她连事故地点都说不清。
待会120过来的时候,还得一路找.......
其实刚才她找拿眼镜的时候,他就给柳峰打了个电话,让他派一架救援直升机过来,多一个救援渠道,总没坏处。
他肯定不会死的。
只是,身上湿了,伤口流了不少血。
他很冷。
女孩蹲在他面前,呼吸暖暖的。
让意志力松懈的他多出了一些本不该有的心思。
“林薇.......我.......”盛昶吸了一口气,他决定要让面前的女人为她拙劣的车技付出一点代价,“我很难受。好像要失温了。”
林薇一愣。失温?
他抬眸:“你现在把我衬衫脱掉。”
林薇:“脱掉您衣服?”
盛昶低声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身上湿透了,伤口还在流血,你过来抱住我。”
林薇还在犹豫。
毕竟他说的话超越了她拥有的常识。
这时,盛昶**了一声。
之前他一直忍着疼,没有吭声。
但现在出声了。
林薇果然没有再犹豫,她先是去车内找了盒装的抽纸,把他的衬衫敞开,塞好多张在他前胸和后背。
最后她咬牙,从侧面环住了他的腰。
除了大学的男友,林薇从没和别的男人这么亲近过。
盛昶猛然发现她竟比他抖的还厉害,于是又虚弱地说道:“抱紧一点,冷。”
她又抱紧了一点。
盛昶很满意。
林秘书果真很听话。
于是他伸手把她揽到自己正面,贴紧她。
切实地感受到她胸口的柔软的和温暖。
忍不住还想多要一些。
这一刻,他才知道,或许他一直想这么干了。
在饮水机前弯腰倒水时,她露出的一小截白玉一样的腰;签字的时候她垂眸时拂过文件的发丝,亦或是她笑起来浅浅的酒窝......
一切的一切,早就引诱他想这么干了。
只是之前他确实没允许自己对秘书动什么心思。
可现在呢,他还管那么多干嘛?
盛昶把自己的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
癫痫发作后,他全身酸痛,所以渐渐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那种温暖,那种香气,一寸寸地沁入他荒芜的内心。
他近乎贪婪地蹭着她脖子上的热量。
忽然听到怀里那个绷着身子,心跳地像擂鼓一样的女人依旧在问他:“盛总,你头晕吗?视线有没有模糊?车子翻的时候,你回忆一下头部有被撞到吗?”
看来,她依旧认为他刚才癫痫发作是车祸的原因。
这样再好不过了。
这丫头应该庆幸她并没有窥探到他的秘密,毕竟像他这样硬心肠的人只相信死人的嘴不乱说话的。
又或者他就会做很多“坏事”,制造把柄来拿捏那个人的软肋,让那个人开口比死还难受。
就像他以往做的那些一样。
又听到到她问:“雨好像要停了,您说.......还会有落石下来吗?”
她好吵。
砸不砸到碎石,是个概率问题。
刚才滚落沙石的地方是另一侧马路,现在都跑到对面车道上来了。
还担心吗?
何况,这样的破事,在江南这里大概也是百年难得一遇。
他轻轻地闻了一下她脖子后面的秀发,在她耳边说道:“这座山叫绮罗山。山上有座华侨公墓。”
“嗯?您怎么会知道?”林薇神情一滞。
他声音微弱:“因为山上有盛家的祖坟,我曾祖父母就葬在这里。”
“林秘书,你说——”他带着淡淡地笑音问,“如果今天我被碎石埋了,或者就在山下没了。算不算是魂归故里.......”
他话音刚落,山里传来几声鸟兽扑腾的声音。
林薇心头猛地一跳。
她听朱秘书提起过说是盛昶的曾祖父曾是北洋**的官员,盛家确实是从祖父一辈起才从江南一带移居北城的。
不过盛家北迁的这一脉人丁单薄。
盛昶父亲和伯父先后去世,父辈中只剩一个姑姑。盛昶的堂哥又因意外早逝,所以当时年二十一岁的在国外读书的盛昶才被长辈喊回集团工作。
可才不过七年,盛家那位大伯母早已经被边缘化,盛家的大权已经落到了他的手中。
所以——他这么费尽手段得来的一切,会烟消云散吗?
他现在还凑巧就在他家祖坟的山下?
难道一切都是巧合?
她害怕起来,抬头看了一眼乌漆嘛黑的山上:“您别胡思乱想,您的祖宗......他们肯定会保佑您的。”
他听她带着哭腔的话音,扯了扯唇角笑了。
祖宗保佑?
他当然不会死了,腿上有个伤口,但不深。
额头和手掌上有些擦伤,估计是癫痫发作时摔的。
不过万一真的还有泥石流,他肯定要拉着她不松手。
和她一起被埋?
似乎也坦然。
莫名有些心安。
她是他的下属,平常最熟悉的人之一。
他并不讨厌她。
呼呼的风声,从他耳旁刮过,可他觉得置身在安谧与宁静之中。
这种感觉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