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我就起来了。
我没有收拾任何东西。这个家里,除了我这个人,好像也没什么真正属于我。
我只从床头柜的最深处,翻出一个旧旧的红本子。那是我妈留给我的一套老房子的房产证。
房子在城郊,又老又破,当年我结婚,王秀莲嫌弃得不行,说那种地方狗都不住。张建军也劝我卖了,贴补家用。
是我妈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让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卖。她说,那是女人最后的底气。
我当时不懂,现在我懂了。
我把房产证贴身放好,换了身衣服,就坐在客厅等。
八点半张建军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看见我坐在沙发上,吓了一跳。
“你起这么早干嘛?”
“去民政局。”我抬头看他,语气平淡。
他的脸拉了下来,“程静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我告诉你,别想用这招拿捏我!”
王秀莲也闻声出来了,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
“离!今天就去离!谁不去谁是孙子!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不下蛋的母鸡!”
我站起身,拿起包“走吧,九点开门。”
张建军被他妈一拱火,也来了脾气,恶狠狠地瞪我一眼,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一路上车里的气氛冷得能结冰。
他大概以为我还在赌气,等着他哄。可我一句话都没说。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民政局门口,已经有几对在排队了。有喜气洋洋来结婚的,也有像我们这样,一脸晦气来离婚的。
张建军把车停好,不耐烦地催我:“赶紧的,办完我还有事。”
我跟着他往里走,感觉脚下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却又无比坚定。
填表拍照按手印。
工作人员是个面无表情的大姐,流程化地问:“双方是否自愿离婚?财产分割是否无异议?”
“自愿。”我抢先开口。
张建军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女方自愿净身出户?”大姐又确认了一遍,看我的眼神里带了点同情。
“是。”我点头。
很快两个红本本,换成了两个绿本本。
走出民政局大门的那一刻,阳光刺得我眼睛有点疼。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肺里陈旧的空气,都被换成了新的。
自由。
这就是自由的味道。
张建军站在我身边,手里捏着离婚证,脸上是一种说不出的表情,像是解脱,又像是不甘。
“程静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最后说了一句。
我笑了。是这十年来,发自内心的第一次笑。
“张建军,你以后别后悔就行。”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刚走下台阶,一阵风吹过,我没拿稳手里的离婚证,那本墨绿色的册子脱手飞了出去,掉在地上。
我弯腰去捡,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比我先一步捡起了它。
“你的东西。”
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我抬起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睛里。
男人很高,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气质清冷矜贵。他看了一眼我手里的另一个绿本子,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眼神里没有探究,只有一种礼貌的疏离。
“谢谢。”我接过离婚证,低声道谢。
他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我看着他的背影,挺拔沉稳。
不知为何,心里那种离婚后的茫然和空虚,忽然被冲淡了一点。
我攥紧了手里的离婚证和房产证。
程静从今天起,你新生了。
我拦了辆出租车,报了那个我十年没回去过的小区地址。
我要去拿回我的东西,然后彻底告别过去。
车子开动,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张建军还站在民政局门口,一脸茫然地看着我离开的方向。
我收回目光,再也没看一眼。
3这一巴掌,我还你十年委屈
出租车停在熟悉又陌生的楼下。
还是那栋破旧的六层小楼,墙皮剥落,楼道里堆满了杂物。
我走上三楼,掏出那把早已生锈的钥匙。
试了好几次,才“咔哒”一声,打开了门。
一股陈腐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屋子里的家具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阳光从脏兮兮的窗户照进来,能看到无数飞舞的尘埃。
这里是我和我妈最后的家。
我妈走后,王秀莲催着我把这里租出去,说能赚点钱给建兵买烟抽。
我没同意。这是我最后的念想。
也幸好我没同意。
我没急着收拾,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之前联系过的一个开锁公司的电话。
“喂师傅麻烦您过来一趟,帮我换个锁。”
挂了电话,我才给张建军发了条信息。
“我的东西还留在家里,我现在回来拿。”
我知道回去必然是一场硬仗。但我必须去。我的身份证,毕业证还有一些我妈留下的遗物,都在那里。
半小时后,我回到了那个我住了十年的“家”。
门没锁。
我一推开门,就看到王秀莲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张建兵在她旁边玩游戏。
看到我王秀莲的三角眼一翻,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哟这不是净身出户的程大善人吗?怎么,后悔了?想回来求我们建军复婚啊?晚了!”
我没理她,径直走向卧室。
“站住!”王秀莲厉声喝道,“你还想进我们家卧室?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神冷得像冰。
“王秀莲,我只是回来拿我的私人物品。拿完就走,绝不多待一秒。”
“你的东西?”她嗤笑一声,“这个家有你什么东西?不都是我儿子的?你一个子儿都没带走,还想要东西?做梦!”
说着她朝张建兵使了个眼色。
张建兵立刻会意,起身堵在卧室门口,一脸痞笑。
“嫂子哦不前嫂子。妈说得对,这儿可没你的东西。”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我预想过她们会刁难,但没想到,她们会**到这个地步。
“我的身份证,毕业证还有我妈留下的那个木匣子,都在里面。这些,总跟你们张家没关系吧?”
“有关系!”王秀莲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你嫁到我们家,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你的一切都是我们家的!现在你滚蛋了,东西自然得留下!”
她的歪理邪说,我听了十年。
今天我一个字都不想再听。
我绕过张建兵,想从另一边进去。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
“哎你这女人怎么说不听呢!”
“放手!”我用力挣扎。
就在这时,王秀莲突然冲了上来。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客厅。
我的脸**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被打懵了。
这十年来,她骂过我,羞辱过我,但从没动过手。
今天她大概觉得我离了婚,没了张建军当靠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王秀莲打完,还恶狠狠地骂道:“小**!给你脸了是吧!还敢跟我横!我打死你!”
她扬起手,想打第二下。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这些年所受的所有委屈、压抑、不甘,瞬间冲上了头顶。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她第二巴掌落下来之前,我猛地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甩了回去!
“啪!”
比刚才更响亮的一声。
整个客厅,都安静了。
王秀莲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张建兵也愣住了,抓着我胳膊的手都松开了。
我看着自己发麻的手掌,又看了看王秀莲脸上迅速浮现的五道指印,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害怕,只有一种报复后的**。
“这一巴掌,我还你这十年的委屈。”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决绝。
“王秀莲,我告诉你。我程静以前是眼瞎,但现在我不瞎了。今天我的东西,我必须拿走。谁敢再拦我,我就报警。”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推开挡路的张建兵,冲进了卧室。
我迅速打开衣柜,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装着我所有证件和妈妈遗物的木匣子。
我紧紧抱住匣子,像抱住了全世界。
我出来的时候,王秀莲已经反应过来了。她像个疯子一样扑向我,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你个反了天的**!敢打我!我今天非撕了你不可!”
我早有防备,侧身躲开。
就在这时,大门开了。
张建军回来了。
他看到屋里乱成一团,王秀莲披头散发地在撒泼,而我抱着一个木匣子,冷冷地站在一边。
“这又是怎么了!”他不耐烦地吼道。
王秀莲一看到儿子,立刻戏精上身,一**坐到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儿啊!你快看啊!这个女人她打我啊!她刚跟我离了婚,就回来打你妈啊!我没法活了啊!”
张建军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我。
“程静你竟然敢动手打我妈?!”
4再见,我住了十年的牢笼
“我打了。”我迎着张建军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她先动的手。”
“我妈多大年纪了!她打你,你就该受着!”张建军的逻辑,还是那么感人。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这个男人,我曾经以为他是我的天。可现在我才发现,他的天永远只有他妈和他弟。
“张建军,我们已经离婚了。”我提醒他,“我现在和你妈,没有任何关系。她打我,我凭什么不能还手?”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张建军的怒火上。
他愣住了。
是啊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不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们搓圆搓扁的儿媳妇了。
王秀莲还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嚎声一声高过一声。
“没天理了啊!儿子,你可得为妈做主啊!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把她手里的东西抢过来!那都是我们家的!”
张建军被他妈哭得心烦意乱,他看向我怀里的木匣子,皱起了眉。
“程静你把东西放下。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抱紧了木匣子,一步步向门口退去,“这里面的东西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我的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张建军大概是从没见过我这个样子,一时竟被我镇住了。
倒是张建兵,回过神来,骂骂咧咧地想上来抢。
“妈的给你脸了!”
我早有准备,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110。
我按了免提。
电话里传来接线员公式化的声音:“喂,您好110报警中心。”
我对着电话,清晰地说道:“喂,警察同志,我要报警。地址是小区栋x单元xxx。有人非法侵占我的私人物品,还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张建兵伸过来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王秀莲的哭嚎声,也戛然而止。
他们都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我,竟然真的敢报警。
“程静!你疯了!”张建军冲我低吼,“家里的事,你报什么警!你嫌不够丢人吗!”
“丢人?”我冷笑一声,“你们把我逼到这个份上,还怕丢人?张建军,我最后说一遍让我走。否则,我们就等警察来了,再好好说道说道,这些年你们是怎么从我身上搜刮钱财,去填你那个宝贝弟弟的窟窿的。”
我把这些年所有的转账记录,都存在了手机云盘里。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那是我曾经为爱付出的证明,现在成了保护我自己的武器。
张建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知道如果我真把那些证据捅出去,他们家的脸,就彻底丢尽了。
王秀莲也怕了,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指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客厅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对峙。
最终是张建军先败下阵来。
他颓然地挥了挥手,“让她走。”
张建兵不甘心,还想说什么,被张建军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我挂断了还没说完的报警电话。
抱着我的木匣子,在他们三个人吃人般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到了门口。
手搭在门把上的那一刻,我停了下来。
我没有回头。
“张建军,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拿走这个木匣子吗?”
他没说话。
我自顾自地说下去:“因为里面,有我妈留给我所有的念想。而这个家里,除了这些,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留恋了。”
说完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王秀莲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滚!滚了就永远别回来!我倒要看看,你一个被夫家赶出来的女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我没有理会。
我走下楼,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我住了十年的窗户。
那里曾经是我的家,也是我的牢笼。
现在我终于出来了。
我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我那个城郊的老破小。
车上我打开了那个木匣子。
里面除了我的各种证件,还有几张我妈年轻时的黑白照片,和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我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翡翠平安扣。
这是我妈的嫁妆,临终前她亲手给我戴上,后来被王秀莲看见,非说好看,硬是从我脖子上摘走,说要替我“保管”。
我当时懦弱,不敢反抗。后来再问,她就说弄丢了。
原来一直被她藏着。
我看着那枚通透翠绿的平安扣,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妈对不起我让你等了这么久。
妈别担心,我以后会好好的。
5泼天的富贵,砸晕了前婆婆
回到我妈留下的老房子,第一件事就是请来的师傅换了最好的锁芯。
当崭新的钥匙交到我手上时,我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花了两天时间,把这个五十平米的小房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扔掉了所有发霉的东西,擦亮了每一扇窗户。
阳光洒进来,屋子里亮堂堂的,充满了新生的气息。
我身上所有的积蓄,只有从家里“偷”藏下来的两千块私房钱。
净身出户,说得轻松,现实却很骨感。
我必须马上找工作。
可我脱离社会太久了。这十年,我围着张家打转,所有的技能都用在了家务和伺候人上。
我翻出我的毕业证,我是名牌大学的中文系毕业生。曾经,我也是个有梦想的文艺女青年。
现实把我的梦想,磨得一干二净。
我坐在书桌前,打开一台老旧的二手笔记本,开始在网上投简历。
石沉大海。
一连几天,都没有任何回音。
眼看手里的钱越来越少,我开始焦虑。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意外的电话,改变了一切。
电话是个陌生号码,区号是本地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请问是程静,程女士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很客气的男声。
“我是请问您是?”
“程女士您好,我是宏远地产拆迁办公室的。我们这边看到,您名下在幸福里小区有一套房产,对吗?”
幸福里小区,就是我这套老破小的名字。
我心里咯噔一下。
拆迁?
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是的有什么事吗?”我稳住心神。
“是这样的,幸福里小区及周边区域,已经被**规划为新的商业中心开发区,所有住户都需要在三个月内完成拆迁协议的签订。考虑到您是第一批主动联系我们的业主,我们可以在原有补偿标准的基础上,再给您上浮15的奖励。”
我脑子嗡嗡作响。
“补偿……标准是多少?”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对方报出了一个数字。
一个我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
按照面积补偿,加上各种奖励,我这套五十平米的老破小,总补偿款,大概在……
三千万左右。
我握着电话,半天说不出话来。
巨大的惊喜,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诈骗电话。
直到对方又耐心地解释了一遍政策,并邀请我随时去设在街道办的拆迁办公室核实,我才慢慢相信,这是真的。
泼天的富贵,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砸在了我的头上。
挂了电话,我坐在椅子上,傻笑了很久。
我笑自己,也笑王秀莲和张建军。
他们一家人,算计了我十年,把我当成提款机,最后把我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
他们以为我一无所有,落魄潦倒。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最看不上的,那套被他们形容为“狗都不住”的老破小,竟然是一座金矿。
真是天道好轮回。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平复下心情。
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庆祝,而是打开电脑,搜索了“宏远地产”的资料。
这是一家实力雄厚的上市公司,在本地开发了好几个高端楼盘。
我又在市**的官方网站上,找到了关于“城南商业中心开发区”的规划公示文件。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是真的。
我的人生,真的要彻底翻盘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张建军打来的。
我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接了。
“程静你死哪去了?电话也不接!”他一开口,还是那种颐指气使的语气。
“有事?”我的声音,冷淡得像个陌生人。
他顿了一下,似乎不太适应我的态度。
“你……你能不能先回来一趟?妈这两天血压高,一直念叨你。”
念叨我?
是念叨着骂我吧。
“我们已经离婚了。”我提醒他。
“我知道!我就是……就是……”他支支吾吾半天,“建兵那个事,还没解决。那五万块钱,你能不能先……先借给我?”
我差点气笑了。
都离婚了,还理直气壮地找我要钱。
这一家人的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张建军,你听好了。”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从我们走出民政局那一刻起,我跟你跟你家,再没有一毛钱关系。别说五万,就是五块,我都不会给你。”
说完不等他反应,我直接挂了电话。
然后拉黑。
一气呵成。
世界终于清净了。
6狭路相逢,他是金牌律师
第二天我去了街道办的拆迁办公室。
一切都和电话里说的一样。
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我,把厚厚一沓拆迁协议递给我看。
条款清晰,补偿金额明确。
我看着那串长长的零,心里终于有了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但我没有立刻签字。
这么大一笔钱,我不能掉以轻心。合同里的法律条款,我有很多看不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