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旧皮箱,藏着他的第二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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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拖着行李箱回到家时,爷爷正趴在窗台上,对着楼下花坛里一只打盹的橘猫念念有词。

“阿芳,你看你,又胖了,是不是又偷吃我藏的鱼干了?”“阿芳,天冷了,别在外面待着,

跟我回家吧。”“阿芳……”我放下行李,走过去轻声喊他:“爷,我回来了。

”爷爷回过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亮了起来:“小柔回来啦!快,快进屋,

外面冷。”他拉着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掌心却干瘦得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爷,

我跟你说多少次了,那只猫不是奶奶。”我有些无奈。奶奶名叫林芳,三年前因病去世了。

从那时起,爷爷的记忆就开始变得混乱。他会把路边的野猫当成奶奶,

会对着电视里的女演员喊“阿芳”,甚至有一次,他拉着一个来小区收废品的大妈,

非说那是他走失多年的妻子。“胡说!”爷爷瞪起眼睛,指着楼下的橘猫,“那就是你奶奶!

她变成猫了,怕我一个人孤单,回来看我了。”我叹了口气,没再跟他争辩。我知道,

这是病,争不出对错。医生说,爷爷得的是阿尔茨海默病,记忆会像被橡皮擦过一样,

一点点消失,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会忘记。我这次辞掉大城市的工作回来,就是为了照顾他。

“爷,我饿了,家里有吃的吗?”我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有有有!”爷爷立刻来了精神,

拉着我往厨房走,“我给你留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你奶奶亲手做的,香着呢!

”厨房的灶台上,果然放着一碗红烧肉,但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白油,

看样子至少是两三天前的了。我的心猛地一沉。“爷,这肉……”“你奶奶早上刚做的,

还热乎着呢。”爷爷献宝似的把碗推到我面前,“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鼻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我拿起筷子,

夹起一块冰冷僵硬的肉,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好吃吧?”爷爷笑得像个孩子。

“好吃,”我含糊不清地说,“奶奶做的,就是好吃。”吃完“奶奶做的红烧肉”,

我借口收拾行李,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我再也忍不住,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将脸埋在膝盖里,无声地痛哭起来。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也不知道爷爷的记忆还能剩下多少。晚上,我给爷爷洗完脚,扶他上床躺下。

他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均匀,像个婴儿。我却毫无睡意。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看着这个我从小长大的家。墙上挂着我和爷爷奶奶的合照,照片里的奶奶笑得温柔,

爷爷英姿飒TA,而我,还是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如今,物是人非。

我的目光落在墙角一个蒙着灰尘的旧皮箱上。那是爷爷的宝贝,我从小就知道,谁也不能碰。

奶奶说,里面装着爷爷的“第二条命”。小时候我好奇,总想打开看看,

但每次都被爷爷严厉地制止。长大后,我渐渐忘了这件事。今晚,看着熟睡的爷爷,

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也许,这个皮箱里,藏着能帮他找回记忆的线索?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墙角,轻轻擦去皮箱上的灰尘。这是一个很老式的牛皮箱,

边缘已经磨损得发白,上面有两把黄铜锁,却并没有上锁。我的心跳得飞快。我深吸一口气,

颤抖着手,掀开了箱盖。2箱子里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只有一叠叠码放整齐的旧信件,信封已经泛黄发脆。最上面,压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英俊挺拔,眉眼和我爷爷年轻时有七八分相似,

但气质更显凌厉。他身边,站着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笑得一脸羞涩甜蜜。那个姑娘,

不是我的奶奶林芳。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这个女人是谁?

为什么她的照片会和我爷爷的照片放在一起,还被他如此珍藏?

我颤抖着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信封上没有收信人地址,只有一个娟秀的名字:陈念。

信纸很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阿深吾爱:见字如面。一别三月,恍如三秋。

不知你在部队是否一切安好?塞北苦寒,务必添衣。家中一切尚好,勿念。

我已按照你的嘱咐,将我们的事告知父母,他们……并未反对。只盼你早日归来,

你我共结连理。那日你托人捎来的红豆,我已种下。待到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你是否就能回到我身边?临书涕零,不知所言。爱你的,念念一九五八年冬”阿深?

爷爷的名字叫顾远山。这个叫“阿深”的男人是谁?而这个“念念”,又是谁?

我一封封地拆开那些信,每一封的落款都是“念念”,而收信人,都是“阿深”。

信里记录了一个女孩全部的爱恋和等待。从初识的羞涩,到热恋的甜蜜,

再到分别后的无尽思念。字里行间,爱意几乎要溢出来。“阿深,今天又梦到你了。

梦里我们回到了初见那天,在村口的槐树下,你穿着白衬衫,靠着树干看书,

阳光洒在你身上,好看得让我不敢直视。”“阿深,我娘给我说了门亲,

是隔壁村的教书先生。我拒绝了。我告诉她,我这辈子,非你不嫁。”“阿深,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很想很想。”信件的日期从一九五八年一直持续到一九六零年。

越到后面,信里的期盼就越焦灼,字迹也越发潦草。最后一封信,没有信封,

只是一张单薄的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被泪水晕开,模糊不清。“阿深,

我等不到了。他们逼我嫁人,我若不从,便要打断我弟弟的腿。原谅我,不能再等你了。

此生无缘,来生再续。勿寻,勿念。”落款日期,是一九六零年夏。我的手抖得厉害,

几乎拿不住那张薄薄的信纸。一个男人奔赴战场,一个女人在家乡苦苦等待,

最终却被迫嫁给他人。多么老套又悲伤的故事。可这个故事的主角,和我爷爷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些信会出现在爷爷的皮箱里?照片上那个和爷爷如此相像的男人,又是谁?

难道……一个荒唐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让我浑身冰冷。爷爷有一个双胞胎哥哥,

叫顾远海,小名阿深。这是我很小的时候听奶奶偶然提起的,但只说了一句,

就被爷爷严厉地打断了。从那以后,家里再也没人提过这个名字,仿佛是一个禁忌。奶奶说,

大爷爷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牺牲在了战场上。所以,这些信,是写给爷爷的哥哥顾远海的?

而照片上的男人,也是他?那爷爷为什么要收藏这些信?他和这个叫陈念的姑娘,

又是什么关系?无数个疑问在我脑海里盘旋,搅得我心烦意乱。我抬起头,

正好对上爷爷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他正静静地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了白天的茫然,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哀伤。“爷……”我吓了一跳,手里的信纸飘然落地。“小柔,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都看到了?”3我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爷爷没有等我回答,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目光落在我脚边的信纸上,

眼神变得悠远而悲伤。“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我说,

又像是在对自己说。“爷,照片上的人,是大爷爷吗?”我鼓起勇气,捡起那张黑白照片,

递到他面前。爷爷接过照片,干枯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那个英俊的年轻人,浑浊的眼中,

渐渐蒙上了一层水汽。“是啊,是你大爷爷,顾远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也是……阿深。”“那这些信……”“是陈念写给他的。”爷爷打断了我的话,声音很轻,

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陈念……就是照片上这个姑娘?”爷爷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只是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照片,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客厅里一片寂静,

只有老式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过了很久,爷爷才再次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你大爷爷和我,是双胞胎。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从小到大,除了爹娘,几乎没人分得清。

”“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参军。后来,部队要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执行任务,九死一生。

你大爷爷……他把我打晕了,替我去了。”爷爷的声音哽咽了,

浑浊的眼泪顺着他满是皱纹的脸颊滑落。“他再也没回来。部队送回来的,只有一个骨灰盒,

还有……还有这些信。”“这些信,是陈念写给他的。可他一封都没看到。

等我带着这些信回到老家,想亲手交给陈念时,才知道……她已经嫁人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尖锐地疼。我终于明白了。

我明白了为什么奶奶从不许我碰这个皮箱,明白了为什么“顾远海”这个名字是家里的禁忌,

也明白了为什么爷爷的记忆会如此混乱。他不是忘记了,他是把自己的记忆,和哥哥的记忆,

混淆在了一起。有时候,他是顾远山,是林芳的丈夫,是我的爷爷。有时候,他又是顾远海,

是那个奔赴战场再也没回来的阿深,是那个苦等爱人无果的陈念心中永远的痛。两种身份,

两种记忆,在他衰老的脑海里不断撕扯、交战,最终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奶奶她……知道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她知道。”爷爷点了点头,

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我回到家乡后,大病了一场。是林芳,也就是你奶奶,

一直照顾我。她是个好姑娘,她什么都知道,但她什么都没说。”“后来,我们就结婚了。

我把这些信锁进了箱子,我以为,只要不看不听不想,就可以把过去彻底埋葬。

可我……我做不到。”爷爷抬起头,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痛苦和挣扎。“小柔,

我分不清了……我真的分不清了。我到底是谁?我是顾远山,还是顾远海?”“我闭上眼睛,

就是阿深在战场上倒下的样子,就是陈念穿着嫁衣被抬上花轿的背影。他们都在怪我,

怪我偷走了阿深的人生,怪我没有把信交给陈念……”“爷!”我再也听不下去,

扑过去紧紧抱住他,“你没有错!你谁的人生都没有偷!你是顾远山,你是我爷爷!

”爷爷瘦弱的身体在我怀里微微颤抖,压抑了几十年的痛苦和愧疚,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他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我抱着他,任由他的眼泪浸湿我的肩头。这一夜,

我们祖孙俩谁都没有睡。爷爷断断续续地,给我讲了很多很多关于过去的故事。

关于他和哥哥如何偷看陈念跳舞,关于哥哥如何攒了三个月的津贴只为给陈念买一根红头绳,

关于哥哥出征前夜,是如何郑重地将陈念托付给他。“远山,如果我回不来,

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念念。告诉她,别等我。”这是哥哥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可他食言了。

他不仅没能照顾好陈念,甚至连哥哥的信,都没能亲手交到她手上。这份愧疚,像一条毒蛇,

啃噬了他大半生。天快亮的时候,爷爷的哭声渐渐停了。他靠在我的肩膀上,呼吸变得平稳,

似乎是睡着了。我看着他苍老而憔悴的脸,心里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帮爷爷找到陈念。

不管她现在身在何处,过得如何,我都要找到她。我要把这些迟到了六十多年的信,

亲手交到她手上。这不仅是为了了却爷爷的心愿,也是为了给那段被尘封的爱情,

一个迟来的交代。4做出决定后,我立刻开始行动。寻找一个六十多年前失散的人,

无异于大海捞针。尤其是在那个信息闭塞的年代,唯一的线索,就只有“陈念”这个名字,

和信里偶尔提及的“槐树村”。我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槐树村”。幸运的是,

在爷爷的老家,那个位于江南水乡的小县城里,确实有一个叫槐树村的地方。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立刻订了第二天去县城的火车票。临走前,

我把爷爷托付给了邻居张阿姨,并告诉她我只是回去办点急事,很快就回来。

我不敢告诉爷爷真相,我怕他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火车在铁轨上哐当哐当了两天一夜,

终于抵达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城。我没有停留,直接包了辆车,直奔槐树村。

槐树村和我记忆中的样子差不多,白墙黛瓦,小桥流水,充满了江南水乡的韵味。

村口果然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据说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我站在槐树下,

看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景象,一时间有些恍惚。六十多年前,一个叫陈念的姑娘,

是否也曾站在这里,日复一日地,等待着她心爱的阿深归来?我深吸一口气,走进村子,

开始向村民打听。“大爷,您好,我想向您打听个人。”我拦住一个正在村口晒太阳的老人。

“姑娘,你找谁啊?”老人眯着眼睛打量着我。“我找一个叫陈念的人,

她大概八十岁左右了,六十多年前住在这个村子。”“陈念?”老人皱着眉头想了想,

摇了摇头,“没听说过。我们村姓陈的倒是有几家,但没听说有叫陈念的啊。

”我的心沉了下去。我不死心,又接连问了好几个上了年纪的村民,

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没听说过。难道是我找错地方了?或者,

“陈念”只是一个小名或者化名?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阿婆叫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