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威的脸由白转青，再由青变紫，他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只有“嗬嗬”的抽气声。他猛地转向顾言深，又惊又怒，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极度的恐惧：“顾总！这……这是诬陷！是林薇她怀恨在心，伪造证据！她是因为不能转正而报复！”

王茹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她强作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她试图控制局面：“顾总，各位媒体朋友，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干扰和诽谤！技术部门！立刻切断投屏信号！保安！控制住散布不实信息的人！”

然而，台上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一时没有动作。而台下的保安，在顾言深没有明确指示的情况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这短暂的权力真空和秩序混乱中，顾言深缓缓将擦拭好的眼镜重新戴上，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赵志威和王茹，最后再次落回我身上，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证据的真伪，集团自然会启动最严格的内部审计和外部司法鉴定。”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台下骚动不安的媒体群，声音提高了一些，清晰地传遍整个报告厅：

“卓越集团一向秉持公正、透明的原则。对于‘星耀天地’项目出现的问题，以及刚才播放的……这段插曲，集团董事会将立即成立独立的特别调查组，彻查到底！绝不姑息任何违规、违法行为，也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位员工，无论他是高管，还是实习生。”

“顾总！”赵志威失声尖叫，几乎要扑过去，“您不能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啊！”

顾言深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他，只是对旁边的助理低声吩咐了一句。助理立刻点头，拿起对讲机快速下达指令。

几名穿着黑色西装、神情冷峻、明显不同于普通保安的公司内部监察部门人员迅速从侧门进入，径直走向主席台。

“赵志威经理，王茹总监，”为首的那人声音冰冷，“请二位暂时配合调查，跟我们走一趟。”

赵志威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两名监察人员一左一右“扶”住。王茹的脸色也变得惨白，她看了一眼顾言深，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颓然地低下头，跟着监察人员离开了主席台。

这场原本旨在丢卒保帅、平息舆论的新闻发布会，以所有人都未曾预料的方式，急转直下，成了一场高管被当场带走的惊天丑闻现场。

台下的媒体记者彻底疯狂了，镜头死死追随着被带走的赵志威和王茹，然后又将焦点对准了台上的顾言深，以及依旧站在门口的我。闪光灯几乎要将我的眼睛闪瞎，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

“林**！请问你是什么时候拿到这些证据的？”

“赵经理威胁你的时候，你有没有害怕？”

“顾总，请问您事先是否知情？”

“卓越集团的管理层是否存在着系统性的问题？”

我站在原地，面对着汹涌而来的关注和质疑，大脑一片空白。计划成功了，甚至比我预想的还要“成功”。赵志威和王茹当众被带走调查，总裁顾言深表态支持彻查。我似乎……洗刷了冤屈？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感觉不到轻松和喜悦？反而有一种更深的不安和虚脱感？就像在狂风巨浪中挣扎了太久，突然被抛上了岸，浑身湿透，精疲力尽，却不知道脚下是坚实的土地，还是另一个流沙陷阱。

顾言深没有理会媒体的追问，他在助理和保镖的簇拥下，准备离场。经过我身边时，他脚步微微一顿。

那一瞬间，我们的距离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冽的木质香气，能看到他镜片后那双深邃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复杂难辨的情绪。那不是同情，也不是赞许，更像是一种……审视，一种权衡。

他什么也没对我说，只是极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我点了点头，然后便在一群人的护卫下，快步离开了喧嚣的报告厅。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门口，像一座孤岛，被周围汹涌的人潮和闪烁的镜头包围。

“林**！请说几句吧！”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你会起诉赵志威经理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让我窒息。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要逃离这令人眩晕的焦点。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我的胳膊。

我转头，是之前见过的那位监察部门的主管，他表情严肃，但语气还算平和：“林薇**，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配合调查，请先跟我们到休息室暂时休息一下。有些事情，需要向你了解情况。”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的媒体，知道自己没有选择。我点了点头，哑声说：“好。”

跟着监察主管穿过人群，我能感觉到背后那些灼热的目光，有好奇，有同情，或许也有嫉妒和怨恨。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在卓越集团，甚至在这个行业里的处境，已经彻底改变了。我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任人拿捏的实习生林薇。

我成了一个符号，一个引爆了集团内部地震的导火索。

被带到一间安静舒适的休息室后，监察人员并没有立刻开始盘问，只是客气地给我倒了杯水，让我先平静一下，说稍后会有负责调查的同事过来记录情况。

我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捧着温热的水杯，手指依旧冰凉。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之前的喧嚣和混乱被隔绝在外，突如其来的安静反而让我更加心慌意乱。

我拿出手机，屏幕已经被无数条微信消息和未接来电提示塞满。有家人的焦急询问，有关系普通的同事发来的“慰问”和打探，有张晓发来的好几个惊叹号和“你太牛了！”的感叹，还有一些完全陌生的号码。

我一条都没有回复。我只是点开了那个音频文件，又听了一遍赵志威那些威胁的话语。这一次，听着他最终身败名裂的下场，心里才隐隐泛起一丝迟来的、带着苦涩的快意。

但快意之后，是更深的茫然。

赵志威和王茹倒台了，然后呢？项目的真正问题解决了吗？那个可能存在的、更庞大的黑手会善罢甘休吗？顾言深……他刚才的态度，到底是真心要彻查，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危机公关？他最后那个眼神，又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我扔出的石头，激起了千层浪。但我这只扔石头的小船，此刻正飘摇在浪涛的中心，随时可能被下一个浪头打翻。

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