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乾一脚踹开冷宫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

“姜辞！你好大的胆子！”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脸色铁青，看起来像是来捉奸的，而不是来训斥一个废后的。

我慢悠悠地站起来，拍了拍衣裙上的土，对着他行了个半礼。

“陛下万安。”

语气不咸不淡，像是问隔壁邻居吃了没。

他见我这副样子，火气更大了。

“你还知道我是陛下？朕问你，为何将母后御赐的鸡汤倒去喂菜？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孝道！”

他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

我往后退了半步，躲开那阵“龙涎”。

“陛下息怒。”

我抬起眼，直视着他。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有罪在身，不敢享用如此贵重的补品，怕折了福寿。此乃敬畏之心，并非不孝。”

周乾被我的话噎了一下。

他总不能说“你福寿多得很，尽管喝”吧？那不成诅咒他自己了。

他憋了半天，换了个角度。

“巧言令色！你就是心怀怨恨，故意顶撞母后！”

我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陛下多虑了。臣妾身处冷宫，所思所想，唯有悔过自新。顶撞太后，于我何益？难道是嫌这冷宫的日子太舒坦了么？”

我摊开手，指了指周围破败的景象。

“陛下若是不信，大可将臣妾这院子里的菜都拔了，土都翻了，看看臣妾是不是藏了什么怨气在里头。”

周乾被我这番无赖的说法气得说不出话。

他总不能真的下令来翻我的菜地。

传出去，他这个皇帝的脸还要不要了？

为了一个废后的一碗鸡汤，闹得满城风雨。

站在他身后的刘安见状，赶紧上前一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无非就是提醒他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闹僵了，后面的事就不好办了。

周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

他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辞儿，朕知道你心里有委屈。但母后也是一片好心。她也是为了你好。”

他开始打感情牌了。

以前他每次想让我做什么我不愿意做的事，都是这个套路。

我心里冷笑，面上不动声色。

“太后的好意，臣妾心领了。只是如今身份不同，实在不敢逾矩。”

我把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周乾见我不上套，干脆直奔主题。

“母后年纪大了，最近总是忧心国事。尤其是朕的子嗣问题。”

他叹了口气，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朕的后宫，至今仍虚位以待。母后看着着急啊。”

来了。

戏肉来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表演，不接话。

“户部尚书张大人之女，温婉贤淑，知书达理，是母后的亲侄女。母后有意让她入宫，陪伴朕左右，也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周乾看着我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嫉妒或者伤心。

可惜，他什么都找不到。

我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朕想着，你虽然被废，但毕竟曾是朕的皇后。若是由你上书，为朕择选贤妃，一来，可显你大度，二来，也能让母后安心，三来，天下人也会称颂你的贤德。”

他说得冠冕堂皇。

总结一下就是：让我这个废后，亲自写奏折，把我前夫的小姨子，推上妃位。

这操作，简直骚断了腿。

他们这是想把“贤德”这块牌坊，立在我这废墟之上。

将来史书工笔，写上一句“废后姜氏，身处冷宫，仍心系君王，力荐贤妃入宫”，多好听。

他们得了里子，也得了面子。

而我，就成了那个可笑的背景板。

我看着周乾那张写满了“快答应我，这是你唯一的机会”的脸，忽然觉得很好笑。

我真的笑了出来。

“陛下觉得，这个主意很好？”我问。

周乾一愣，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他点了点头：“自然。这对你，对朕，对母后，都有好处。”

“好处？”我摇了摇头。

“陛下，恕臣妾愚钝。臣妾想不通，这件事对臣妾有何好处。”

“当然有！”周乾急了。

“你若促成此事，母后一高兴，说不定就会在朕面前为你美言几句。将来……将来复位，也未可知啊！”

他抛出了那个他自以为最大的诱饵。

我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傻子。

“复位？”

我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然后慢慢地说：

“陛下，您是不是忘了。当初废后的诏书上，写的是什么？”

“写的是，姜氏无德，善妒，七出之条，犯了五出。永无复起之日。”

周乾的脸，瞬间白了。

那是他当初为了给太后和他心爱的宠妃出气，亲笔写的诏书。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扇在他自己脸上。

“您亲笔写的‘永无复起之日’。现在又跟臣妾说，复位未可知。”

我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陛下，您是想让天下人知道，君无戏言，只是个笑话吗？”

“还是说，您想让臣妾这个‘善妒’的废后，去举荐新人入宫，好让天下人看看，您当初的废后诏书，写得有多么荒唐可笑？”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戳在他的肺管子上。

把他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他想利用我，却忘了当初是他自己，亲手把利用我的所有名义，都给废掉了。

周乾的脸色，从白转青，又从青转紫，精彩纷呈。

他指着我，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发现，他被自己困死在了这个局里。

我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心里毫无波澜。

这就是我选择的路。

用他们的逻辑，打败他们。

用他们自己定下的规矩，把他们牢牢捆住。

“陛下若是没有别的事，臣妾要去给白菜浇水了。”

我转身，拿起墙边的水瓢。

“天干物燥，地里的活儿，耽误不得。”

我用行动告诉他，他的国家大事，在我这里，还不如几棵白菜重要。

周乾看着我的背影，最终，一甩袖子，带着刘安，狼狈地走了。

这一次，他连门都没踹。

估计是没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