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下来的时候,我正在啃一只鸡腿。
油乎乎的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来传旨的李太监一张脸皱得像苦瓜,尖着嗓子念完那套“妇德有亏、不堪为后”的屁话,把黄澄澄的圣旨往我面前一递。
“前皇后,接旨吧。”他那眼神,三分怜悯,七分看好戏。
我慢条斯理地把最后一口肉啃干净,吮了吮手指,这才慢悠悠地擦干净手。
“急什么,”我说,“反正这皇后之位,也不是我求来的。”
李太监的脸抽了一下。
周围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大气都不敢出。
我叫闻筝,当了萧彻三年的皇后。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我就嫁给了他,当了十年太子妃。
加起来十三年,我自认没功劳也有苦劳。
结果他爹前脚刚咽气,他后脚龙椅还没坐热,就迫不及待地把我给废了。
理由是,我善妒。
这罪名给我安得,多少有点幽默了。
毕竟他后宫那三千佳丽,一大半都是我帮他张罗着选进来的。我眼光好,挑的姑娘个个水灵,性子也好,凑在一起能演好几出戏。
我图的就是个清净。
现在好了,他直接给我送了个终身清净大礼包——冷宫。
我接过圣旨,入手沉甸甸的,还挺有分量。
“行了,知道了。”我挥挥手,“搬家是吧?我需要准备点什么?”
李太监可能没见过废后废得这么平静的,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您的东西……内务府会收拾的。您……您只要人过去就行。”
“哦,”我点点头,“那敢情好,省我事了。”
我环顾了一下这金碧辉煌的坤宁宫,住了三年,腻味了。
墙是金的,柱子是金的,连马桶都恨不得镶金边。
俗气。
我早就想换个地方住了。
冷宫,听着就不错。冷,清净。
我当场就拍了拍**,跟着两个小太监,溜溜达达地往冷宫去了。
一路上,宫人们见了我,跟见了鬼一样,纷纷低头退到路边。
我能听见她们的窃窃私语。
“你看,废后好可怜啊。”
“是啊,听说皇上是为了给新来的舒贵人腾位置。”
“她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我想死?
我简直想笑。
当皇后有什么好?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梳着死沉的头,穿着几十斤重的衣服,去给太后请安。
回来还得管着后宫一堆女人的吃喝拉撒,这个跟那个吵架了,那个给这个下绊子了,全是些鸡毛蒜皮的破事。
晚上还得应付萧彻那个狗皇帝。
他总觉得我爱他爱得死去活来,总用那种“朕知道你辛苦,但你要为了朕忍耐”的眼神看我。
我每次都想回他一句:你想多了,我忍耐只是因为皇后这份工作薪水高。
现在好了,工作没了,退休金(冷宫)到手了。
我简直是提前实现了人生理想。
冷宫在皇宫的最北边,确实偏僻。
院子里杂草长得比人都高,门窗也破破烂烂的。
推开门,一股子霉味扑面而来。
“娘娘,您……您就住这儿了。”领路的小太监声音里都带着不忍。
我探头进去看了看。
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没了。
“挺好,”我由衷地赞叹,“简约风,我喜欢。”
小太监嘴角抽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娘娘,您……您保重。”他放下手里一个小小的包袱,逃也似的跑了。
我打开包袱,里面是我几件换洗的旧衣服。
萧彻做得还挺绝。
我不在乎。
我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一层厚厚的灰。
没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挽起袖子,找了块破布,就开始打扫卫生。
忙活了两个时辰,总算把屋里屋外都拾掇得像个样了。
虽然简陋,但干净。
我累得腰酸背痛,往床上一躺,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从今天起,再也没有人来烦我了。
没有请安,没有宫宴,没有勾心斗角。
我,闻筝,自由了!
第一顿晚饭是两个时辰后送来的。
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太监,提着个食盒,往我门口一放,转身就走,一句话都懒得多说。
我打开食盒。
一碗糙米饭,硬得硌牙。
一碟咸菜,黑乎乎的,看不出原型。
还有一碗清汤,上面飘着两片菜叶。
我笑了。
这宫里踩高捧低的戏码,真是百看不厌。
我端起碗,吃得津津有味。
饭虽然硬,但饿的时候,吃什么都香。
吃完饭,天也黑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风声,心里一片宁静。
我甚至开始规划我的退休生活。
这院子这么大,可以开块地出来种点菜。黄瓜、番茄、小青菜,自给自足。
再养几只鸡,每天还能有新鲜鸡蛋吃。
完美。
正当我美滋滋地畅想未来时,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很轻,很细碎,一听就是女人的。
这么晚了,谁会来?
我坐起身,就着月光,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推门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华丽的妃色宫装,头上珠翠环绕,在月光下闪着光。
是舒贵人,萧彻的新宠。
我废后的圣旨,就是为了给她腾位置。
她身后跟着两个宫女,手里提着灯笼。
灯光一照,她那张美艳的脸上,挂着一丝得意的笑。
“姐姐,”她开口了,声音娇滴滴的,“妹妹听说你搬了新家,特地来看看你。”
我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她。
“有事?”我问。
她被我这直白问得一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妹妹是担心你。你看你这地方,又冷又破,怎么住人啊?”她说着,还夸张地用手帕捂了捂鼻子,“这味儿……啧啧。”
我点点头:“是啊,比不上你的承乾宫。你要是住不惯,可以跟皇上说说,搬来跟我作伴啊。”
舒贵人脸都绿了。
她大概是想来看我哭天抢地、要死要活的样子的。
可惜,让她失望了。
“姐姐说笑了。”她勉强维持着笑容,“妹妹是来给姐姐送东西的。”
她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宫女立刻捧上一个食盒。
“这是妹妹亲手炖的燕窝,给姐姐补补身子。”
我看着那碗晶莹剔透的燕窝,笑了笑。
“你有心了,”我说,“不过我刚吃过饭,饱了。你拿回去吧,别浪费了。”
“姐姐这是不给妹妹面子吗?”舒贵人脸色沉了下来。
“不是,”我认真地看着她,“我是怕吃了你的东西,晚上拉肚子。这冷宫里可没有太医。”
这话一出,舒贵人的脸,彻底黑了。
她大概是没想到,我一个废后,还敢这么跟她说话。
“闻筝!”她连“姐姐”都懒得叫了,“你别不识好歹!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吗?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我知道啊。”我点点头,一脸坦然,“我现在是废后闻筝。怎么,这个身份,让你不满意了?”
她像是被我气得不轻,胸口起伏着。
“你……你给我等着!”
她撂下狠话,转身就要走。
我叫住了她。
“等一下。”
她以为我要服软,得意地转过身:“怎么,姐姐想通了?”
我指了指她带来的那个食盒。
“东西,拿走。”我说,“还有,以后别来了。我睡觉浅,怕吵。”
说完,我直接躺下,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我能感觉到,舒贵人那能杀人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
最后,我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们走!”
脚步声远去,世界终于又恢复了清净。
我从被子里探出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开门红,不错。
看来我未来的退休生活,会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