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剑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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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鼓响,将军府正堂灯火骤亮。

我甲胄未卸,正俯身看行军图,忽听门外急促脚步——

“报——!”斥候滚鞍下马,雪沫带血,“北境急报!赤勒部越阴山,夜袭沈家军粮道,主帅沈节度……重伤!”

烛芯“啪”地炸开,灯影在我脸上倏然一跳。

我指尖按在地图那一点“阴山峡”,声音冷到发颤:“何时。”

“三日前。”

三日前,正是我在鹿苑当众夺人、斩断锁链的那日。

——因果来了。

父亲沈嵩若亡,北境三十万沈家军群龙无首,朝廷必遣使收兵权;而我身为独女,若在京城“豢养敌国质子”的罪名坐实,沈氏顷刻覆灭。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血丝如织:“备马,我要出城。”

“将军!”薛照单膝拦住,“城门已闭,宵禁加严——是太子的手令。”

我猛地抬头。

……

同一刻,府邸偏厢。

少年立于窗侧,指尖挑开半寸窗纱,望见院中灯火人马。雪色映他眉眼,像覆一层薄瓷。

——要走?

锁骨下的铁环伤还渗着血,他却伸手抓起案几佩剑,那剑是我白日所赠,剑身轻若柳叶,剑名“折柳”。

指尖收紧,剑鞘冰凉,他低低咳了一声,眸色沉若夜海。

“沈惊鸿,”他轻声念,咬字极慢,“你休想……丢下我第二次。”

……

府门外。

风雪正急,朱漆大门洞开,一列黑甲鱼贯而出。

我披银白狐氅,翻身跃上马背,尚未扬鞭,忽听身后沙哑嗓音:“带上我。”

我回头——

萧无咎立于阶前,只穿单薄的月白中衣,锁骨处绷带渗出血花,手里却攥着那把“折柳”,剑尖抵雪,支撑他摇摇欲坠的身形。

雪落在他睫毛,顷刻化成雾气,眼底却燃着幽暗的火。

我握紧缰绳,声音冷硬:“此行凶险,你若死在路上,我救你便毫无意义。”

少年低笑,一步步行下石阶,剑尖在雪地划出长长一道沟痕。

“我若留在京城,”他抬眸,声音轻得近乎耳语,“你猜,明日御史台会不会多一本折子——‘沈氏私通敌国,意图不轨’?”

薛照脸色骤变。

我眯眼,目光如刃,在他脸上寸寸刮过。

片刻,我忽然俯身,一把攥住他腕骨,将人拽上马背。

狐氅扬起,裹住少年削瘦肩背,我声音落在他耳后,带着雪夜的森寒:“要跟着,就握好剑。若拖后腿——”

“我便先杀了你,再自刎,”少年接得极轻,却字字清晰,“省得你烦。”

“……”

我扬鞭,雪尘飞溅:“开城门!”

……

城门下。

守城校尉持枪拦阻:“太子令——宵禁,任何人不得出城!”

我勒马,解下腰间玉牌,抬手掷出——

“沈”字玉牌砸在铜甲上,清脆作响。

“我父沈嵩,命在顷刻。拦我者——”我反手抽剑,剑尖指地,雪光映锋芒,“同谋误国,格杀勿论。”

校尉面色青白,正欲再言,忽听城头传来温润男声——

“让她去。”

众人抬首。

城楼上,太子萧知让立于风灯之下,玄狐大氅猎猎,手里握着一卷明黄诏书。他垂目,看向马背上的我,眼底映雪,温柔而寂。

“孤以太子身份,特准沈将军夜开朱雀门。”

铜锁落地,城门缓缓洞开。

我仰首,与他遥遥对视。

萧知让微微一笑,声音散在风里:“沈惊鸿,你要活着回来。”

“……臣,遵命。”

我扬鞭,黑马如箭,载着我和少年质子,一头撞进风雪深处。

——

城外三十里,雪原无垠。

我忽地勒马,回头,一把攥住少年衣领,将他拽到眼前。

“萧无咎,”我声音极低,带着雪夜的森冷,“我父若死,北境必乱,大周江山危矣。我无暇再顾你生死——”

少年却抬手,冰凉指尖落在我手背,声音轻哑:“沈惊鸿,你救我一次,我还你一命。”

“你沈家军的粮道,我知道另一条路。”

我瞳孔骤缩。

——敌国质子,怎会知沈家军机密粮道?

少年垂睫,掩去眼底暗潮,声音散在雪风里:“信不信我,随你。”

雪更大了,天地苍茫。

我缓缓松手,盯着他,半晌,忽地一笑:“好,我给你一次机会。”

“若敢骗我——”

“我便先杀你,再自刎。”少年替我补完,眼尾朱砂在雪里像溅开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