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攥着实习证走进远航集团总部大楼时，晨光照在玻璃幕墙上，晃得她眼睛发疼。手里的入职通知书被捏得发皱，封面上“世界500强”的字样，是她从二本院校毕业前，能抓住的最亮的光——母亲还在医院等着医药费，这份实习要是能转正，就能让家里的担子轻一点。

市场部的工位区像个巨大的蜂巢，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没人抬头看她这个新人。直到一个穿着米白色西装套裙的女人走过来，涂着正红色口红的嘴弯了弯，递过来一个印着“李蔓”的工牌：“我是你的带教老师李蔓，以后你就坐那边靠窗的空位。”

苏晓刚把背包放下，李蔓就拎着一个半人高的纸箱走过来，“砰”地放在她桌上，灰尘在晨光里飘了起来。“这里面是2021到2023年的报销票据，之前没人整理，你三天内核对完，按部门分类，出错一次扣5分实习分，扣满10分直接走人。”

苏晓愣住了：“蔓姐，三天？这么多……”

“实习生多学学总没错。”李蔓打断她，转身时甩了句“我下午要去见客户，你自己先熟悉流程”，就踩着高跟鞋走进了专属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苏晓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奶茶店点单的声音。

第一天的工作，苏晓就明白了“压榨”两个字的重量。纸箱里的票据混着咖啡渍、油渍，有些字迹已经模糊，她需要一张张核对金额、部门、审批人，再录入系统。中午同事们去楼下餐厅吃饭，她啃着从家里带的馒头，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眼睛酸得直流泪。傍晚下班铃响时，工位区渐渐空了，只有她桌上的灯还亮着，李蔓路过时探头看了眼：“进度太慢了，今晚加个班，别让我失望。”

那一夜，苏晓在公司待到了凌晨一点。走出大楼时，晚风带着凉意，她掏出手机想给母亲打个电话，却看到李蔓半小时前发的朋友圈：“和闺蜜打卡新开的日料店，刺身超新鲜～”配图里，李蔓笑靥如花，桌上摆着精致的料理。苏晓攥紧手机，把到了嘴边的“妈，我想你了”咽了回去，只说了句“我一切都好，你好好休息”。

入职第三天，苏晓终于赶在deadline前核对完票据，眼睛红得像兔子。她刚想把表格发给李蔓，市场部总监张涛突然站在她工位前，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苏晓，听说你打字快？帮我把这份‘年度述职报告’敲出来，明早九点前给我。”

苏晓看着笔记本上潦草的字迹，又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晚上七点，犹豫着说：“张总，我今天有点不舒服，能不能……”

“不舒服？”张涛挑眉，声音陡然提高，整个工位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实习生就该有实习生的样子，这点小事都做不了，还想不想留用？我儿子明天要交作文，我没时间写报告，你今晚必须搞定。”

苏晓的脸瞬间涨红，又慢慢变白。她攥着鼠标的手微微发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张总，我今晚一定发给您。”

那一晚，苏晓在公司熬过了通宵。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时，她终于把报告整理好，发送到张涛的邮箱。她趴在桌上想歇会儿，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张涛拿着打印好的报告，在部门会议上举起来：“这份年度述职报告，是我熬夜写的，重点突出了华东区的业绩增长，大家可以参考一下。”

会议室里响起掌声，苏晓坐在角落，看着张涛意气风发的样子，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她想起自己熬了一整夜的疲惫，想起母亲在医院里等着医药费的眼神，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更让她绝望的是入职第七天。那天早上，母亲的主治医生打电话说“病情有点反复，需要家属过来签个字”，苏晓急得快哭了，找到张涛请假：“张总，我妈在医院需要签字，我想请半天假……”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涛打断：“请假？”他冷笑一声，声音传遍整个办公室，“苏晓，你搞清楚，你是实习生，没资格请假！你妈生病关公司什么事？不想干就滚，有的是人想抢这个位置！我告诉你，穷学生连生病的资格都没有！”

周围同事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苏晓身上，有同情，有冷漠，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麻木。苏晓站在原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没让它掉下来。她攥紧口袋里的银行卡——里面只有母亲的住院押金剩下的两千块，要是丢了这份实习，母亲的医药费就没了着落。

那天晚上，苏晓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医院。她坐在空荡的办公室里，看着张涛扔在她桌上的一叠旧资料——说是“让她熟悉公司历史项目”，实则是没人愿意整理的废弃文件。她机械地翻着资料，眼泪滴在泛黄的纸张上，晕开了字迹。

就在这时，她的手指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资料堆最底下，压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一张纸的边角。苏晓吸了吸鼻子，随手翻开，目光落在纸上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是一张银行流水截图，付款人栏写着“赵伟”——公司CEO赵总，收款人是一家奢侈品店，金额是58000元，备注栏却赫然写着“项目经费-设备采购”。

苏晓的心跳骤然加速，她颤抖着手拉开拉链，里面的内容像一颗炸雷，在她脑海里轰然炸开：张涛伪造业绩数据的原始报表、李蔓与竞品公司对接的微信聊天记录截图、行政部经理虚报差旅费的报销单……几乎公司所有管理层的“秘密”，都被整齐地收在这个文件夹里，标注着“隐私备案（2018-2023）”。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办公室里只有苏晓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她看着文件夹里的一张张纸，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又好像，掉进了一个更深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