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款的名牌包被严小丽捧在手里，像捧着什么易碎的圣物，客厅顶灯的光落在那光滑的皮革上，折射出油润的光泽，她左看右看，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金属搭扣，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怎么样，”她抬头看我，眼睛亮得惊人，“这个颜色，这个版型，是不是绝了。”

我坐在餐桌旁，手里拿着一杯温水，闻言点点头，“很适合你，衬肤色。”

“我也觉得，”她喜滋滋地把包挎在肩上，对着手机黑屏当镜子照，“经典款，保值，以后不喜欢了转手也亏不了多少。”

“多少钱入的，”我抿了口水，语气随意。

“专柜价三万二，”她报出数字时下巴微微扬起，“不过我用了分期，十二期免息，每个月还两千多，压力不大。”

“分期是好，”我放下水杯，手指在杯沿轻轻敲了一下，“就是利息算下来也不少。”

“免息的，哪有利息，”她纠正我，把包放回防尘袋，动作轻柔。

“免息是免息，但银行或平台赚的是手续费，”我看着她，“这笔钱如果你晚几个月，等奖金到手了全款付，不是更省心。”

她拉防尘袋拉链的手顿了顿，随即又笑了，“哎呀，差这几个月吗，早买早享受，我都等了二十多年了，不想再等了。”

我没再劝，目光落在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因为新消息亮了一下，隐约能看到是某个借贷APP的还款提醒，她迅速把手机翻过去，屏幕朝下。

“对了，”她像是想起什么，重新看向我，表情带着点刻意的亲昵，“丹露，你下午是不是要去银行办业务，我跟你一块儿去吧，正好我也想办张新信用卡，额度高点的，有些消费分期起来更方便。”

“办新卡，”我看着她，“你现在手头几张了。”

“三四张吧，额度都不太够，”她含糊地说，走过来在我对面的椅子坐下，“你知道的，看房子买车都要流水和资产证明，信用卡额度高也算一种资产证明，好申请贷款。”

“这倒也是，”我点点头，若有所思，“不过丽丽，我听说银行最近风控挺严的，频繁申请信用卡或者短时间内额度使用率过高，容易被盯上。”

“被盯上又怎样，我又不是不还，”她撇撇嘴，“等奖金一到，我一次全还清，还能给我提额呢。”

“还是谨慎点好，”我语气温和，像真的在为她着想，“尤其是你这种马上有大额进账的情况，消费记录太夸张，兑奖的时候，税务局那边会不会重点审查啊，听说他们对突然有大笔资金流入的账户查得特别细。”

严小丽的脸色瞬间变了，刚才的得意凝固在脸上，“税……税务局？”

“我也只是听说，”我适时地露出一点不确定，“可能中奖的流程不一样吧，但你想啊，你这边又是贷款又是高消费，那边突然进账一百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钱哪来的，万一他们觉得你资金来源可疑，或者消费和收入严重不匹配……”

我没说完，留白让她自己想象。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握紧了，指甲掐进掌心，“那……那怎么办，我都已经……”

“别紧张，”我安抚地笑笑，“或许也没那么严重，只是我个人想法，你要是实在担心，有些消费可以试试用现金，或者找那种……不太留痕迹的方式。”

“不太留痕迹的方式？”她重复了一遍，眼神闪烁。

“我也不太懂这些，”我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包，“就是听人闲聊提过一句，说有POS机可以套现，手续费比分期利息低，而且拿的是现金，用起来方便。”

“套现……”她低声念叨，眉头紧锁，“合法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耸耸肩，语气轻松，“你自己查查看呗，网上信息多，但得辨别真假。”

我走向门口，换鞋的时候余光瞥见她已经重新拿起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搜索着什么。

“我先走了，”我拉开门，“银行办完事可能直接在外面吃了。”

“哦，好，”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头都没抬。

关门的声音很轻。

我没有立刻离开，在楼道里站了几秒，老旧的声控灯灭了，周围暗下来，隔着不算太隔音的门板，能隐约听见她压低声音打电话的动静。

“……对，就是那种……手续费多少……当天能到账吗……”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急于抓住救命稻草的焦灼。

我走下楼梯，脚步不疾不徐。

傍晚的银行大厅人不多，我取了号，在等候区坐下，前面还有三个人，空气里是消毒水和纸张混合的味道，旁边坐着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衬衫熨烫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细边眼镜，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是一些折线图和表格。

他的工牌滑出来一点，上面写着“周旭”，职位是“风控部”。

我收回目光，安静地等着叫号。

叫到我的时候，周旭正好也站起身，他似乎要去里面的办公室，我们一前一后走过狭长的通道，快到尽头时，他手里的平板电脑忽然滑了一下，我下意识伸手扶住。

“谢谢，”他接过平板，推了推眼镜，声音很稳。

“不客气，”我笑笑，随口道，“你们这表格做得真复杂。”

“风控数据分析，是有些繁琐，”他点头，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您来办什么业务。”

“咨询一下理财，最近有点闲钱不知道放哪里好，”我语气自然，像普通客户一样抱怨，“不过比起我朋友，我这都不算什么，她最近可是春风得意。”

“哦？”他顺着问了一句，职业习惯使然。

“说中了大奖，一百万呢，”我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八卦的笑意，“这几天又是看豪宅又是看豪车，信用卡刷得飞起，我都劝她悠着点，等钱到手再说，她不听，说早买早享受。”

周旭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中奖……凭证核实过了吗。”

“那我哪知道，她说有彩票，”我摆摆手，“不过看她那消费劲头，不像假的，就是太急了点，听说还打算搞点现金消费，怕税务局查呢。”

周旭没再接话，只是点了点头，“理财咨询在二号柜台，祝您办理顺利。”

“谢谢，”我转身走向柜台，没再回头。

办理业务的过程很顺利，结束时天色已经暗了，我走出银行，夏夜的风带着点微燥，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严小丽发来的微信。

“丹露，晚上我不回来吃了，约了人谈点事。”

我回了个“好”，把手机放回口袋。

路边橱窗的灯光映出我的影子，很平静。

加密文档里，今天的新条目字数稍多。

【七月十四日，严小丽购入奢侈包具，分期支付，首次表现出对税务审查的担忧，已引导其关注套现途径，预计债务将进一步复杂化，下午于银行偶遇风控部门职员周旭，已初步植入“朋友中奖后异常高消费”印象，为后续可能需要的联系做铺垫。】

敲完最后一个字，我抬头看了眼出租屋的方向，那扇窗户亮着灯，但很快，灯灭了。

她出门了，大概是去见那个能提供“方便”的人。